白岩松：记者热衷采访是因政府平时发布新闻少

央视《新闻1+1》2013年3月6日播出《两会1+1》，以下为内容实录：

《两会1+1》2013年3月6日完成台本

主持人 欧阳夏丹：

各位好，这里是正在为您直播的“两会”特别节目——《两会1+1》。

今天是各个代表团集中审议政府工作报告的时间，同时也是代表团集中接受采访的媒体开放日。那么在现场可以随时地捕捉到第一手的材料我的搭档岩松，今天肯定也是带来不少的小故事，要和大家来分享。首先还是来问一问岩松，今天给你印象最深的瞬间又是哪一个？

评论员 白岩松：

今天是一个比较长的瞬间，这话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因为今天上午我们分组讨论的时候，有中央领导去我们组。我们是昨天下午知道这个消息，然后组内快速定了包括我在内11个委员要发言。我当时在想会怎么安排呢？结果只要了我们每个人说，你要讲的题目是什么？然后就不用准备稿子了，也没有人去问我们你到底准备怎么讲？那么今天上午9点就正式开始，而且开门见山。在整个发言的过程当中，报喜的反而比较少，更多的是反映忧虑、建议、担心，然后这种思考，而且整个过程比较活跃，原定才两个小时，在这个过程当中领导也随时插话，并且进行讨论，有一些委员提的很尖锐的建议正好针对的部门领导又在我们组里头，然后双方也会去进行这样一个解释。所以原本11点该结束的这个上午的会一直到12点才结束，最后领导也没有讲话，说简单地谈两句体会，也非常简短。这就是今天上午，我感受到的是不是新会风这样的大瞬间呢，我也不做评判，摆放在这儿。

欧阳夏丹：

这的确是一个比较长的瞬间。你看这是关于今年会风一个新的变化。但是我也发现岩松，每年“两会”也有一些场面是不变的，比如到了“两会”的时候，我们的记者同行们就会为围追堵截那些省部级的代表、委员，用我们一位同行的话来形容，那个场面真是叫“惨烈”，当然是打引号的，来，一起来感受一下。

字幕提示：

3月5日8：30分

人民大会堂北大厅

记者：

占用您两分钟时间，关于现在长江上游的水利开发问题，这方面水利部有没有一些监管措施？

解说：

这个小小的台子就是人大专门设置的媒体区，它就在部长及代表和委员进入会场的通道旁边。

声音来源：中央电视台记者 鲁健：

我印象中应该从2010年的时候开始设置的一个媒体区域。因为连续几年采访部长们，工作人员他们也希望维持秩序，会和现场的媒体记者们每次商量，这样吧，大家能不能推选一两个代表把部长们请到采访区域来，一起接受大家的采访。

解说：

昨天，人大会议开幕第一天，众多部长及代表和委员都受到了记者们不同程度的围追堵截。

字幕提示：

3月5日

人民大会堂二楼大厅

记者：

李部长，您怎么看房价问题？您觉得高吗？房价现在。

李肇星：

你怎么看？

记者：

我觉得挺高的。

李肇星：

你住多少房子？

记者：

只有一套，因为我是北京户口。

李肇星：

那你还要几套，你想要几个户口本儿。

解说：

眼看接近门口，众多记者依然穷追不舍。

欧阳夏丹：

我发现在面对记者的时候，李肇星还是很有自己的一套，反客为主，马上就弄得记者没招了。当然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们的同行们也没有放弃，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比方说今年工作人员比较人性化，允许了几位美女记者进入红线区域内，去专门围堵部长，那么一旦堵住了一位马上就拉到媒体区去进行采访。那么如果在采访的过程当中，旁边又走过来一位部长怎么办呢？在这个时候马上又会冲上去另一位美女记者把他截住，然后展开陪聊，目的就是为了把人给留住。看来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那我就不明白，岩松为什么每年到“两会”期间总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白岩松：

我说，首先是好现象，说明我们平常部长的脸儿已经被大家熟了，除了追很多明星的委员、代表之外，追部长，一个前提你得知道人家的脸是什么样，显然可能在政务公开的过程中，部长也像明星一样被大家熟记他们的脸孔，因此各部有各部的高招，后面要加一个“长”，有的溜边，有的要假装打电话，有的比如说快速通过等等，但还是逃不过记者们追踪的这样一个目光。我觉得这里要分一下类，在整个追部长的过程中，我觉得大致要分三类：一类是永远的热点，像外交部长，比如说像商务部长，还有比如说大家很熟悉的央行的行长等等，这是哪年这么多年里头永远是热点。第二种是随着最近两年或者最近一段时间的热点问题，大家去追跟这个热点有关的部长。比如说在这几年住建部的部长多火，这两年的时候环保部的部长多火，还有很多其他跟我们生活息息相关，比如说食品安全，大家又会关心质监、工商等等部门。还有第三类可能是相对冷门一点，大家的关注就会少一点，他们有的时候可以相对顺利地通过这样一个雷区。我觉得还是记者当然要为去获取新闻而来，而且机会难得。

欧阳夏丹：

其实从关注的追的人不同，也看到我们这些年来所关注的热点、焦点问题也有所变化。那好了，刚才我们把镜头对准的是围追堵截当中我们的记者同行，接下来我想把焦点转一转，去对准那些部长们是如何来应对这样的场面，再一起来看看。

解说：

今年“两会”，全国政协委员、住建部部长姜伟新应该是被媒体记者们追访的最热门的人物之一。

3月2日，姜伟新刚刚出现在全国政协委员驻地便被记者们团团围住。面对涉及房地产调控和新出台的“国五条”等多个热门话题，姜伟新不得不向记者作揖讨饶，他说，“大家不要再问了。”但是记者们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姜部长，就连会议间隙，他上个洗手间也都被团团包围。

“我头发都白了，一半为了房价，一半为了记者。”这是今年“两会”和作揖照片一样广为流传的姜伟新语录。

昨天上午，面对众多记者一再请求，姜伟新终于开口谈了“国五条”。

全国政协委员 住建部部长 姜伟新：

效果好不好？还得再执行一段。

解说：

“造成老百姓对一些食品(奶粉)安全缺乏信心的原因，从广大畜牧工业者、乳业企业到国家政府部门，都有责任。”对于近期公众广为关注的奶粉问题，全国政协委员、国家工商总局局长周伯华甚至要落泪。

全国政协委员 国家工商总局局长 周伯华：

在目前，该进口的进口，保证消费者的需要，更重要的是要发展中国的奶业，培养自己的品牌。

解说：

对于直接关系到百姓健康的地下水污染问题，水利部长陈雷面对镜头没有回避。

全国人大代表 水利部部长 陈雷：

全力以赴打击非法排污的问题，切实保护好地下水资源，让人民群众喝上洁净的水、放心的水、安全的水。

欧阳夏丹：

每次看到部长们被记者追到了厕所甚至头发都白了，就对部长们深表同情。我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记者到底能不能够真正地采到新闻，而是仅仅只是获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岩松你怎么看到这些部长们他们对这些问题的回应？

白岩松：

首先我觉得咱们作为记者的时候，看到每年年复一年在大会堂东门、北门围追堵截来堵部长这样一种画面的时候，我一直会去想，其实我不会简简单单用“同情”去给予这些部长，而是提请这些部长注意到，透过每年“两会”的时候对你们的围追堵截，你们应该能够感觉到新闻界对来自政府方面的信息的这种渴求是多么多么的巨大。

而另外一方面，政府信息公开今年特别要谈一下，因为从2003年的时候国新办在“非典”之后开始搞政府新闻发言人的培训，可以说拉开大幕到现在整整十年，但是“7·23”动车事故之后我们也注意到由于种种因素，很多政府部门的新闻发布慢慢就变少了，现在似乎进入到一个沉默期，而在平常的日子里头，新闻发言人都很少跟大家见面了，部长在一年365天的时候大家更很少有机会去跟他们，可以去获取相关政策的解析等等等等，因此只有在“两会”的时候，你必须来开会，所以我只能去堵你。

那好了，如果要是平常在新闻信息的出口方面有疏，不会就总是导致在大会堂门口的堵，有疏才不堵，所以特别希望我们将来的政府，包括我的提案的建议也是，我觉得国务院各部委办局，包括省市直辖市这种，还有自治区的政府，每个月举办一次新闻发布会。而在这期间，起码作为部长或者政府主管的领导也能在这一年当中，有三四次跟记者见面的机会，这样大会堂前部长的脚步才会轻松一点。

欧阳夏丹：

信息要更加的公开和透明可以从制度上去完善，我觉得你刚才说的特别地好，只有疏最后才能不堵。如果日后的每一天当这样的采访能够少一些盲目和仓促，多一些理解和务实，那也算是我们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部长们总是被追访，因为他们有可能是会出新闻的人。而一些日子，比方说像开放日，也是我们媒体记者绝对不会放过的，因为那是有可能会出新闻的场合。那今天开放日，我们通过一个短片去近距离观察。

解说：

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人民网、新华社、新华网、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日报、大公报、香港文汇报，甚至还有一家日本媒体，今天下午河南代表团的开放日吸引了国内外多家媒体记者到场。而在昨天，辽宁代表团的开放日更是有国内外105家媒体参加。在现场，记者们不仅可以旁听，还可以提问，而大量记者的出现似乎给正在审议政府工作报告的代表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全国人大代表：

我们讲科技的，我认为就是说我们这个，还是让他说吧。

解说：

今天上午9点，在中央电视台对河北代表团的现场直播中，就有一位代表突然卡壳，没能完成自己的发言。而据我们了解，参加大会的35个代表团，目前已经有20个举行了媒体开放日。而在上午重庆代表团举行的开放日中，中央政治局委员、重庆市委书记孙政才还对各界关注已久的重庆官员不雅视频事件做出了回应。

中央政治局委员 重庆市委书记 孙政才：

关于你提到的不雅视频，前一段时间曾经一度炒得沸沸扬扬。对这个问题，重庆市委态度一直是鲜明的，措施是坚决的，就是依法办事、依法处理。我们强调法治重庆建设，强调切实加强法治建设，就是要从一件事、一件事做起，就是要依法办事、依法处理，这是一个总的原则。

解说：

代表们怎么审议政府工作报告？随着各代表团的日益开放，记者们也有了更多、更深的观察和记录。

全国人大代表 陈俊卿：

报告精炼、精彩，对我们发展当中存在的问题、矛盾和挑战的提出，也让我们每个人警醒。

全国人民代表 杨劲松：

这个报告是更短了，更实了，更深了，大量都用数据来说话，充分体现了现在整个工作作风的转变。

全国人大代表 吴顺江：

对高收入者要采取限高的措施，否则差距更大，低收入者要让他们多翻(番)。

欧阳夏丹：

我想大家在听到开放日的时候，可能第一个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开放日会怎么来开放？到底它能开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那岩松是政协委员，赶紧给我们说说你在现场的见闻。

白岩松：

我觉得“开放日”这三个字特别让大家产生一个误解，我得赶紧解释一下，这个误解就是，是不是只有在开放日的时候才开放，而平常的时候是不开放的。其实以我的这个体会和感受来说，开放日指的是在这一天可能对境外的记者也都开放，而且会采用电视直播或者广播直播、网络直播等等方式直接去直播。而在平常的日子里头，其实对记者是随时开放的。

给你讲一个小小的细节。我们每天在分组讨论的时候，随时有记者进来，随时有出去，一天不知道换多少波。曾经有一次还中间委员那块有一个空座，有一位记者就直接坐那儿听半天会，直到工作人员告诉他，对不起，这是委员的座位，他得离开。你能看到这样一个氛围。所以其实这种开放是对谁开放？我觉得非常非常重要的是，它不是在对记者开放，表面上是在对记者开放，其实是人大包括政协在对所有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所代表的人民来进行开放。而是记者是替百姓、替公众、替公民去感受，人大代表履职情况怎么样？政协委员履职情况怎么样？所以希望将来更加开放，因为我们将来肯定要更加面对托付你的人民究竟该怎么样的监督你，所以开放的背后最关键的字是人民的监督。

欧阳夏丹：

那既然是向媒体的记者开放，向人民开放，就意味着就像你刚才所说的有了监督，那这样的监督意味着什么？会给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带来哪些影响和变化？

白岩松：

相当会有影响。比如说我举一个例子，虽然假如没有这种监督，我也会在争取或者一定开会的时候不请假，保证永远去开会。有了随时进出的记者的时候，你更会去关注到这一点了。因为你稍微，比如说这个下午你没在，那记者就会说今天下午白岩松请假了没有？那么我想，它对整个会风，包括代表、委员在会上履职的情况，这种监督只要在这儿，他也许不报，但是他只要在这儿，你如果有什么情况他都会尽收眼底，这不就是人民的耳目吗，去监督你我觉得对改变会风会有好处。

另外，当随时有记者进出，而且在那儿旁听的时候，那我想每个代表和委员在发言的时候更要去考虑，你怎么去行使你这样一种职责呢？所以监督永远是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就是说它一直在那儿，那你心里头就要永远保持一种很好的这种责任感、上进心，而且去更好地做真正地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当然这个离距离可能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是监督会使这种进步的速度更快一些。

欧阳夏丹：

确实，我觉得一个合格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不仅仅是欢迎大家的监督，甚至可以主动地去寻求这种监督，公开、透明才能更加的务实，我们也希望每一位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能认真履职，真正地把老百姓想说的心里话带到“两会”上。

接下来进入到我们节目的声音板块了，我记得前两天为大家选取的声音都是来自会内的代表和委员们的声音，但是今天我特别想让大家听到是一段来自会外的老百姓的心里话，带大家到河北的一个小村庄去看一看。

字幕提示：

河北省涞水县龙门乡庄户村

史克银69岁

记者：

大爷您这是去哪呀？

史克银：

上坡里。

记者：

上坡里干什么？

史克银：

往地里送(粪)。

记者：

地里远吗？

史克银：

一里多地吧来回，二里地吧。

字幕提示：

庄户村 67户 191人 劳动力大多外出

张利年 81岁

记者：

这能吃一年吗？

张利年：

这个，一年可不行，这一切都得从这里出呢。

记者：

一切，这一切指什么呀？

张利年：

买点油，买点盐，电灯费，什么这个水费，就是这一年的花销，指着它呢。

字幕提示：

庄户村人均耕地不到一亩，且都为旱地，一年只能种一季玉米

刘云兰 张云海夫妇

记者：

平时每顿都吃这个呀？

张云海：

平时有(馒头)。

记者：

那不吃点菜呀？

张云海：

酸菜呗，就是秋天把那萝卜缨子切了放上盐，酸菜我们整，就吃那个呗，有白菜。

欧阳夏丹：

看完这个片子之后心里面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虽然现在像在北京、上海已经非常地繁华，但是在不少的乡村角落还是非常贫困的。岩松，这也是来自基层的非常真实的声音。

白岩松：

没错，这样的声音就总会提醒我们，比如说做记者的，人民是谁？人民可能既有那样大款，也有那样移民到国外的，也有知识分子，也有什么什么样的，比如说大学生，但是更多的人民可能就像刚才那样的大爷，那样在过着，哎呀，可能你会感觉心酸一点的日子，因为现在我们的贫困人口在重新调高了标准之后，还是一个相当大的份额。今天下午的时候就有一位政协委员沈鹏老爷子就专门谈到了，咱们的贫困人口还是奔2亿这样的一个数字，旁边大家也都在点头。而另外一位委员，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台长王求委员专门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说，现在我们很多人对比如说慈善机构不放心，括号，我自己加的括号，我希望慈善机构慢慢能够建章立制，让大家有这种信任。王求委员接着说，既然不信任，为什么不能，比如我们的政府或者国家的行为去专门成立扶贫基金，让这个钱汇集起来的时候去帮助那些贫困的人群，永远不要忘了他们。起码你看今天这样一个片子，在今天下午就能听早一些回声，声音不管从哪儿来的时候，只有当它拥有回声的时候才会产生一些共鸣和改变。那我觉得想起今天下午有的委员的发言和刚才我们听到那位大爷的声音，可能这之间就有一种呼应吧，虽然他们可能是从职位、收入各方面相差很多很多，但是在这一点上，他们还是很近的。

欧阳夏丹：

我们希望这样的呼应能够更多层面地能够建立起来，呼吁我们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更多地去走基层，听一听来自老百姓真实的声音，并且针对这样的声音给出自己具体的很务实的回声。

接下来让大家看到的，是我们今天特别想和您分享的一个数字。在说这个数字之前，先给大家看一张图片。来，这张图片上我们可以看到我们的记者同行。哥们很有创意，来了一个这样的发型，您能看到吗，上面的数字2.5，这也是我们这几天非常热门谈到的一个数字，“PM2.5”。岩松可以看到现在这个话题在“两会”的一个热度。

白岩松：

当我看到这个头发上的PM的时候，没看到2.5，我还以为是AM、PM，这哥们叫下午呢？但是当然这个时候现在大家已经不会想到那个词了，都会想到PM2.5，但是我在想的是，PM2.5迅速就成为大家熟悉的数字，但是有没有与此相关我们还不熟悉的数字及时跟它紧密相关呢？比如说现在中国高血压的患病者，两个亿这样一个数字。还有比如说呼吸系统的疾病发病率在逐渐增高等等等等，它是不是跟空气的质量也紧密相关呢？为什么高血压也有关呢？比如说解决高血压很重要的一个你管住嘴、迈开腿，要去运动等等，但是在雾霾天，比如说今天我就没敢跑步，昨天、前天都跑了，但是今天的天太差了。所以这个PM2.5的背后还有更多令我们担心的数字，我觉得这才是数字加在一起全部的真相，我们要因为这些人民生命和健康赶紧去把这个PM2.5搞得让大家开心一点这样的一个字样，将来再看见那个哥们脑袋的时候，只会想到的的是AM、PM，那是上午和下午。

欧阳夏丹：

确实是这样一个类似轻松的图片，实际上也是在警醒我们建设一个美丽中国人人有责，我们大家应该共同地要行动起来，当我们所每天离不开的空气和水这样的基本要素面临威胁的时候，确实是该到抉择的真正的时刻了。

好，感谢大家收看了今天的《两会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