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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波:中西新闻比较与认知中国新闻业的文化心态

2018-9-12 22:07| 发布者: admin| 查看: 243| 评论: 0|来自: 学术研究

摘要: 编辑:尹芳芳

原创:单波      2016-05-08

按:从19世纪起步的中西新闻比较经历了漫长而复杂的历史过程,不同历史时期的中西报人、学者、传媒工作者从不同角度建构了中西新闻比较的视角、理论与方法,在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呈现出多元的文化心态,指向西方化与去西方化的思维方式。尽管中西新闻比较充满矛盾与困难,但它依然是中国新闻改革的思想动力。


中西新闻比较与认知中国新闻业的文化心态撰文|单波
(单波,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云山学者。)

传教士与中西新闻比较:面向新闻业的“异类”

从历史角度看,新闻业成型于17世纪的欧洲,逐步发展出具有现代特色的制度化、职业化、市场化、社会化的新闻传播运作体系。这种运作体系独立于19世纪,其特征率先被英美新闻界界定,在1833年出版的《威斯敏斯特述评》上首次出现了“journalism”一词,形成一种“盎格鲁—美利坚”式的发明。虽然19世纪的中国早已不屑于接受外来的东西,但是那些早期来华办报的传教士与中国京报的相遇,还是开启了中西新闻比较的历史进程。


任何开端都兼具偶然性与必然性。1807年,热心中西文化交流的马礼逊第一次到澳门传教便遭遇大清帝国的封锁,当时清政府禁止基督教传教士公开布道和印刷宗教书籍。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以办学和办报的方式传教,这无意中产生了1815年中国近代第一种中文杂志《察世俗每月统记传》。但是,基督教的本土适应又必然使西方传教士进入跨文化语境,“习华文,学华语”,注意以四书五经的格言装点他们的刊物,比如《察世俗每月统记传》的封面就写着“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或模仿中国的古典文学作品进行新闻报道,如有些新闻的结尾处往往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现今未知如何,下月细传”,甚至在写到海军交战时,也要写上“大战几个回合”,把中国古典小说中的交战描写用到了近代战争上来,以此增强传播的亲和力。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审视中国的出版环境,并与之建立某种关系,从普鲁士传教士郭士立所办《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开始,就注意转录京报上有关中国政事的消息,充分照顾中国读者的需要。这样一来,他们在研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同时,也致力于研究民间出版的京报。美国公理会传教士裨治文在1832年创办的英文报刊《中国丛报》就刊登了许多评价京报的文章,要么采取比附的方式去认识京报,认为京报在民间的出版只是一种默许,有悖于法律,就像在英格兰出版国会演讲一样;要么参照现代化理念予以批评,如京报充斥着委任、提拔、弹劾、调离、奖惩、发配、流放等公告,而这些事件对于不了解中国朝政的外国人而言,是不能激起他们兴趣的;京报“一提到皇上,就会用格言般的经典话语,庄重地抒发感恩涕零、高山仰止般的崇敬之情,用最古老、难懂的词汇来形容和描述他,把他奉为圣人、上天抑或老天爷。到1838年,传教士们基本上摸清了京报的核心主题,即政府部门与地方行政长官、军队和政治、法律事务、财政与公共工程、领土与政治事务、附属及其他各方事务。


马礼逊是西方派到中国大陆的第一位基督新教传教士,他在华25年,在许多方面都有首创之功


晚清的文化环境显然不利于办报,传教士走进了被异质文化包围着的拓荒地,这些为宗教使命感所驱使的异乡客不会仅仅安于做文化适应的事情,而是要进一步清除障碍,标示主张,在旅途中对话。这使得传教士一方面移用西方的平民化办报风格,把刊物办给“又穷又忙”的人看,大量报道世俗新闻,采用通俗的白话文体写作,冲淡京报的气息;另一方面导入西方的新闻观念,从普鲁士传教士郭士立的《新闻纸略论》(1834年)开始,就持续地介绍西方报纸情况和新闻自由观念,以及西方的报纸功能观念(如广见闻、通上下、寓教育)、报道观念、报业管理观念等。他们总是从某种使命出发,试图创建一个活生生的、富有气息的见证真理的拓荒地,报纸无疑也被变成了拓荒的工具,为此,他们要面向大众,回应世俗社会给见证真理设置的各种观念障碍,基于这一点,他们常常为中国的传统观念所牵引,也努力使中国人与传统观念剥离。


晚清中国报人的中西新闻比较:基于重建言论权威的需要

传教士的办报活动最终引起中国人的重视,1839年,林则徐推行手抄译报《澳门新闻纸》,专门翻译外文报纸以掌握“夷情”,魏源的《海国图志》更是提出“夷情备采”。但直到19世纪50年代,中国人还是不知报纸为何物,甚至以“搬弄是非”来轻薄主笔、访员。真正开始亲近西方报业的是王韬,他与西方传教士麦都思、理雅各等人交游,习得报业经验,又在1867—1870年亲睹英国报业盛况,惊羡之余,屡次通过信函介绍自己的别样体验。待到1874年发表《论日报渐行于中土》一文时,王韬对西方报人与报业已达到惊羡不已的地步。

反观渐行于中国的日报,弊病良多。秉笔之人,“其间或非通才,未免识小而遗大”,有的还会“挟私诘人,自快其忿”,“至于采访失实,纪载多夸”。此等情境,有点“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味道。其实,这是王韬着意以理想化的西方报业来照亮中国日报的弊端。如果参照一下郭士立所撰《新闻纸略论》的材料,就会看到西方报业的一种历史进程,即“惟初系官府自出示之,而国内所有不吉等事不肯引入之,后则各国人人自可告官而能得准印新闻纸,但间有要先送官看各张所载何意,不准理论百官之政事,又有的不须如此各可随自意论,诸事但不犯律法之事也。”省略了这个历史过程,那个被他理想化了的西方报业,只不过是其广见闻求通变的报刊功能主义的某种投射,那里面所蕴涵的是中国文人“平天下”、“教化天下”的理想,以及在逐步偏离读书人求取功名的传统道路、走向现代转型之后,重建言论权威的诉求,这无疑偏离了对西方报业的内在理解。与此相对照的是,19世纪末,日人松本君平同样受到受传教士的影响,也有欧美经历,在观察欧美新闻业的过程中也夹杂着对日本新闻业的检讨,但他侧重于向欧美报社学习“社中经营之道”,“调查其编辑情形,印刷发行之利弊,及社内组织”,以此形成1896年以后陆续发表的关于“欧美新闻事业”的文章,以及1899年出版的《新闻学》。很明显,王韬面向自己的中国式理想,并任由这理想“过滤”着西方报业的面目,而松本君平则直面西方报业,并试图以西方报业的标准来衡量自己。


王韬

1896年,梁启超为《强学报》创刊撰写《开设报馆议》一文,他一边面向“去塞求通”的政治理想,一边又试图复活中国传统,以古代的采诗之法、邸报之法比附“新报之纪事”,甚至提出“盖诗者,即今之新报”的观点。这种以中国传统诠释西方现代事物的做法,也许可看作是导入西方报业的一种策略,但这种做法无疑妨碍了对那个异质的西方报业的理解。

流亡日本之后,梁启超似乎从日本人那里理解了面向西方的方法。在为《清议报》第100期所写的纪念文章里,他受到松本君平的启发,把西方新学新艺的勃兴归因于作为文明之母的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出版自由,从而接通到现代西方精神上去理解西方报业。

不过,这种面向西方的方法是精英主义的,依然没有偏离中国文人重建言论权威的路径,从而遮蔽了对于西方报业的认知。


民国时期的中西新闻比较:转向新闻业的时代性与专业性

辛亥革命之后,共和虽然远未成功,但中国的报业环境已悄然改变,言论出版自由从理想转变为一种实践,报纸的角色也发生变化,制造舆论逐步被反映舆论、代表舆论所取代,独立报纸也开始出现,报纸的企业化、市场化成为新闻潮流,邵飘萍把这种趋势归结为“以新闻为本位”。这个时候的中西新闻比较淡化了从文化本位、国家本位、政治本位的立场去“比附”西方新报,而是转向新闻业的时代性与专业性,直接面向新闻业的西方来源。

留学美国的徐宝璜较早地打破思维定势,转向作为西学的新闻学,引导人们思考民主与科学语境下的新闻。留学日本的任白涛强调新闻事业“绝对当以公众为本位”,由此进入以新闻的专业化为目的的比较,比如他在考察了中外新闻业在硬新闻与软新闻方面的发展后,提出拆除软硬的藩篱,实现“综合编辑”,既使硬性纪事软化起来,“以惹起公众的趣味为目的”,同时又使软性纪事硬化起来,“以提高软性纪事的价值为目的”。1927年,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在人类交流史与世界报业史的大背景中对中国官报做出了深刻的反省。

然而,这类比较依然是零散的,真正系统的比较来自民国名记者邵飘萍。1924年,他为国立政法大学撰写讲义《新闻学总论》,围绕“新闻纸为社会公共机关”的命题展开总体论述,总览世界新闻发展全局,在比较中探索新闻发展方向。他从进化的角度讨论“新闻纸之起源”,认为《尚书》、《诗经》、《春秋》等“颇含新闻之种子”,是人类交换新知的本能表现,但邸报、京报之类的传统出版物只可视为后世“新闻纸之滥觞”,而不得“以新闻纸目之”,因为这些出版物“只发布于朝廷官吏之间不普及于社会,且未具现代新闻纸之条件”。真正意义上的新闻纸胚胎于西方类似新闻之通信业的母体之中,并在17世纪冲破母体,向着现代新闻业发展,间接原因是教育的进步、民智的开发、革命的潮流、求知欲的旺盛,直接原因是机械的发明、电报的利用、政治的兴味、经济的原因。这使得他直面西方新闻业,仔细辨析西方各国新闻的特色,探明新闻业的发展趋势。在他看来,德国新闻业远不如英美新闻业,其原因在于,“新闻纸之贩卖区域,不如他国之广大”;“德意志之国民性,喜为科学之研究,潜心于系统的组织的甚深之知识”,不如英美国民尚新奇,“喜读煽情挑发之纪事”,“其新闻纸遂偏于学艺方面,而不以兴味消息为本位”;德国之大新闻多为中央政府或联邦政府的御用机关。显然,这里遵循的是时代性和专业性标准,邵飘萍由此提炼出英美新闻业的先进性,其分析方法是从英美报业市场化的观察出发的:英国“以每月或常年订阅者为多,其销售固定,自不必专设法以眩读者之目”,所以形成硬新闻在前、软新闻居后的习惯性排列,而美国的“流动零售者为多,故以大新闻列诸封面,易使一般人见之而引起购读之动机”。在他看来,英国式新闻的特点是守旧的、历史的,美国式新闻的特点则是改进的、小说的,这些特点的背后是市场化手段的差异,而市场化手段的差异又是由社会风尚与国民性的差异所导致的。这种市场分析与社会分析的路径虽然显得很粗糙,但还是有以西方为方法、直面西方的启示意义。

进一步地看,邵飘萍是从中国新闻业的发展需要出发的,中国新闻业要社会化、民间化,所以他认同西方现代新闻面向大众的时代特点;中国新闻业要独立,必须有经济上之独立,“然后凡事可以公平无私,非政府或政党所能收买”,所以他侧目英美新闻的市场化;由于痛感中国因缺少世界性的的通讯社而不能自主发表其消息,需他国通讯社“代司其喉舌”,“所受之亏不可胜计”,所以他专门比较西方各国通讯社的类型与特点,得出了一个富有启发性的结论,即通讯事业与新闻事业的发达,成互为因果、互相援助之势,有通讯社的国家则其新闻业更加扩展而普遍于世界,更为进步。为了解救受到严重压迫的中国新闻业和新闻人,他侧重于比较各国法律放松新闻管制的过程。诚然,以西方为方法来对治中国新闻业的问题,确实会产生一定的治疗效果,但是,符合了西方的新闻模式,中国新闻业的位置又在哪里?市场化运作的流弊又如何解决?这恐怕是邵飘萍未能想到的问题。



邵飘萍(1886—1926),民国时期著名报人、《京报》创办者

但还是有人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这个人就是黄天鹏。他借鉴徐宝璜、任白涛、戈公振等人的研究,转向以新闻事业为本位的研究,通过比较苏、日、美新闻事业,对苏俄“国有”方式与当时国内报纸趋之若骛的“商品化”潮流,都提出了质疑。同时,他也看到,以营业为本位,虽然可“获得正确敏捷精详趣味之新闻,以最完美之制作而贡献于买主之读者”,可使报纸因独立而成为“社会之共器”,但亦不是新闻事业发展的正轨,其流弊在于,把新闻当作商品,一心只为博取读者的欢心,难以保证新闻之真;又因过分依赖广告,报纸常常为广告主所左右,卷入资本主义的旋涡。由此比较,他提出了对治的方法,一是将报纸从私营转为合法团体经营,二是组织专门协会对报业进行协调管理。这个方法虽然有些理想化,与现实有很大的距离,但是,它提供了以世界为参照开辟中国新闻事业的可能性。

到1929年,燕京大学新闻系开出“比较新闻学”课程,这些担任课程主讲的欧美学者大多以西方的视野观察中国新闻业,开启了现代化思路。但是,他们并没有与中国报人想到一起,在当时的中国新闻界,对资本主义新闻体制持怀疑态度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感受到的是,资本化的媒介垄断了中国的新闻发布权,“为帝国主义者制造听命于他而来侵略中国文化、毒害中国社会的狗类”,而那些被买办阶级控制的报纸又做着被御用的代言人。即便是那些坚持资本化运作的中国报纸,也试图与资本主义报业拉开距离。
在公与私之间,中国报人大多选择了“公”,原因不外乎两点:西方报纸与中国报纸之间的“买”“卖”关系,已使他们羞愤难当,无法忍受媒介垄断所带来的中西新闻业的不平等关系;中国文人对言论权威的建构总是与“天下为公”的理念相联系。这种思想与情感的偏向,使得许多自由派报人选择了带有公共性质的媒介体制,赵超构就是其中一位。

这样一来,就在价值层面拉开了与西方媒介体制的距离。



西方比较新闻学的兴起与西方化视野中的中国新闻业

如果说传教士对中国京报的研究是比较新闻学萌芽的一个重要线索,那么1895年在维也纳召开的世界报界公会成立大会则代表了另一条线索,它形成了西方各国新闻人互动与对话的场所。1912年,新闻教育之父威廉(Walter William)担任会长之后,先后访问欧洲、亚洲、美洲和非洲,考察各国新闻事业发展情况,撰写《世界新闻学》一书,把世界新闻出版物按性质分为消息报、评论报和学艺报,按民族性分为英国式报刊、法国式报刊、德国式报刊、美国式报刊。这是目前能看到的最早的比较新闻学研究成果。20世纪初的美国人已经意识到,媒介在民主社会的作用日益凸显,并在创造“伟大社会”(GreatSociety)的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这一时期的社会科学研究专门化、职业化的诉求在增长,融入到了学院和大学的新闻学教育中。在职业化的气氛之中,比较和国际传播研究局限于描述外国媒介系统、国际新闻机构的兴起和美国国外记者的工作。《哈泼氏周刊》、《文学文摘》、《国家》、《星期六晚邮报》上刊载了很多评述外国报道的文章,分为战地记者的经历、战争新闻的采集与代价、法国新闻界的变化和中国新闻业的发展等类别。一般来说,这些研究会以美国新闻界的历史积淀和美国新闻记者的工作环境为蓝本来分析外国的媒介结构。
这一时期典型的研究描述了科技在世界政治中扮演的角色、战争宣传技巧以及美国新闻界在世界事务中的立场,包括记者的职业角色。这些研究一般以美国的视野观察传播在世界中的角色,探索媒介作为了解世界的窗户的功能。关于外国报纸的历史性描述和现有信息主要由国外通讯记者提供。一种观察其他国家媒介系统的政治、文化特质的美国视野被创造出来,这便是美国在20世纪20年代产生“比较新闻学”(comparativejournalism)的背景。当时的比较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中西新闻业比较,一是欧美新闻业比较。

1922年,《密苏里大学学报》(The University ofMissouri Bulletin)刊登一篇题为《中国的新闻业》的研究报告,作者帕特森(Don D.Patterson)当时是新闻学院的助理教授,曾被派往上海《每周评论》和圣约翰大学,这使得他得以考察中国的新闻业。他意识到比较新闻学还只是一种粗略的比较研究,试图寻求改变,其方法是把中国新闻业放置在社会、经济、政治背景中进行观察。他认为中国的变化可看作是这样一个过程,即从古老的传统束缚中挣脱出来,接受现代文明和制度的曙光。透过这一视角,他看到了中国新闻业的艰难蜕变,呈现出一些比较精到的观察:中国的报纸与中国风云变化的政治气候、政党活动息息相关,因此,中国的新闻业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个宣传的竞技场,有来自国内的宣传,也有来自国外的宣传。这种政治生态又产生了他所看到的新闻乱象:新闻采访通常是没有计划性的,与美国相比,常规的新闻运行机制早已变形,大部分新闻都是从各种渠道泄露出来的,多数新闻记者要么是那些编外雇佣的人,比如一些行政官员的办公室秘书,要么是因为能够提供新闻和小道消息而雇来的,报社偶尔会派出记者或编辑参加一些聚会或者社交活动,获取一些故事题材。在他看来,这种采集新闻的方法造成了一系列问题,包括偏向性的信息、不可避免的错误以及大量的传闻和谣言。因此,从专业性来讲,中国新闻业远远落后于西方新闻业。对中国报业来说,新闻记者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实现宣传目的,为了施展个人的政治野心,派系与民族之争如芒在背;中国的新闻记者无法学习西方记者那种超然的格调,他们没有意识到,新闻敏感与判断可以把流言与谣言同真实与准确的叙述区分开来。应该说,帕特森对中国新闻业的细微观察超过了同时代的西方人,他也进一步强化了把中国新闻业引向西方的信念,但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不能与中国新闻业真正相遇,因为中国新闻业已经被西方标准遮蔽了。

1925年,美国高校开始酝酿开设比较新闻学课程,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的坎利夫(J. W. Cunliffe)在《新闻学季刊》(Journalism Quarterly)首次发表《比较新闻学》一文,其比较立足于欧美民主与社会背景下的新闻业,在他看来,“美国新闻界虽然是由欧洲孕育的,但与欧洲新闻界相比,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它在诉求方面显得更民主。”另一方面,“由于美国报纸发行范围有限,美国报界比同等地方的英国和法国报纸更多地关注到地方性新闻。”这种比较从两个观点出发,一是民主的差异,一是本土差异。

这应该算是比较新闻学的“西方—西方”范式的思想起点,当帕特森们到中国来做中西新闻比较的时候,客观上可以使西方新闻业那个参照系更加全面。根据罗文达的统计,截止1937年,关于中国报业研究的西文文献共计681种,包括英、法、俄、德、西班牙、意大利文等著述。可见,与中国新闻业相参照的那个“西方”已经相当广阔了。

1931年,美国的《新闻学季刊》组织了一批稿件,分别研究美国、德国、南美等国家和地区的新闻业,美国学者聂士芬(Vernon Nash)撰写的《1931年的中国新闻业》也赫然在列。此时,他在燕京大学新闻系已经工作了七年(中途有半年回国),他意识到所有西方人对中国的描述都是盲人摸象式的,不过是个人感觉的记录,但他还是非常相信自己对中国的体验,得出了一个最令他感到自信的结论,即中国一直在朝着现代化稳步前进。值得注意的是,他并没有像帕特森那样认为中国在“朝着西方化”发展,而是感觉中国正在步西方的后尘,走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路上。



董显光在中国近现代新闻报刊史上是一位非常著名的人物

从现代性的角度,他一方面看到,美国新闻业发展所经历的阶段、流通的各种出版物也都相应地出现在中国,另一方面又发现了中国新闻业的弱点:缺少中文的全国性新闻机构,一些大的新闻机构都是政府的宣传机构,每个城市那些挂着“通讯社”名字的机构都只是稍加伪装的报业组织。两年后,他发现情况并未发生大的变化,只是战时状态加速了此发展趋势,并突出了某些特征,比如国外通讯社提供的新闻大幅增加,本地新闻明显减少,中国报纸重视国际新闻的程度可以与美国早期报业相比;人们也越来越想办出一家全国性的中文通讯社,其中中央通讯社就是一例,但它由政府资助,并效仿那些国外新闻机构的宣传手段,让中国人抱怨不已;新闻审查越来越普遍,并以最令人厌恶的方式进行,警察随时监视印刷厂,对于全国运动会的报道,宣传部要求新闻机构在发稿和传稿之前提交全部附件。同时,他也看到,中国通讯社和国外通讯社之间的互惠越来越多,常见中文通讯社购买外文通讯社提供的稿件,国外通讯社开始雇佣越来越多的中国记者。后来,他又与来燕京大学任教的德国犹太学者罗文达合撰论文《中国报业的责任因素》,认为中国报业的落后原因有四:交通不便,文盲太多,检查制度不统一,人民贫穷买不起报纸。主要着眼于中国的社会问题来分析阻碍报业发展的因素,不再单向地以西方标准衡量中国报业。

1931年可算是中西新闻比较年,另一位在燕京大学新闻系任教的美国人白瑞华(Roswell S. Britton)立足于本土报业和外来新闻的共同作用,考察了1800至1911年的中国报纸,揭示了中西新闻业更深层的关系。

显然,白瑞华把中西新闻比较研究置于中西新闻的关系层面,已超越了差异性分析。他让人们体悟到,中西方的不平等关系造就并加深了中西新闻的不平等关系。这就使得中西新闻比较具备了更宽广的可观察空间。

1937年,曾为国外通讯记者的德斯蒙德(R. W. Desmond)再一次创新比较新闻学研究,首次把当代新闻界置于国际事务的宽阔舞台而展开研究,形成《新闻界与世界事务》一书。他确立的方法论是,要理解新闻体系,必须置之于文化环境中。他把新闻体系看作社会体系的反映,描绘出了新闻界与社会的关系。当然,旧的观念依然没有消褪,他还是以美国新闻界为基础来评价各种新闻体系的质量和目标。


冷战时代的中西新闻比较:被排斥的中国新闻业

从1946年开始,美苏各自领衔的两大阵营在意识形态、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展开对抗,一直持续到柏林墙倒塌、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这便是所谓冷战时期。20世纪四五十年代,美国学者一般认为苏联应该对冷战的爆发与延长负责,其集权主义、国际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等非理性因素所导引的霸权与扩张,构成了对美国以及所有“非共产主义”国家的威胁,而美国只是为了对战后国际体系“负责任”而不得已应战。这种冷战思维形成之后,文化上的比较延伸到地缘政治上的比较,《报刊的四种理论》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性成果。其小标题是“关于新闻界应该如何和应该做什么的集权主义、自由主义、社会责任和苏联共产主义观念”。三位作者将美国的价值观和以新闻自由为特征的民主理念与其他国家特别是苏联的社会和政治状况做了比较,展现了四种新闻模式,即市场自由主义模式、社会责任模式、极权主义模式、集权主义模式。“苏联的共产主义的传媒理论”部分是由施拉姆完成的,他所描述的苏联与美国的对立是不可调和的。这种二元对立的观念显现在三位作者的表述之中,他们试图去辨析不同媒介所映射的哲学基础或政治信条,而这些东西都来源于西方的哲学话语或政治话语,这样做的结果便是,从西方的理念出发考察他们视野所及的媒介,把自由主义的传媒理论和制度与西方文化中的正面概念联系在一起,如新闻自由(freedom of the press)、自由讨论的权利(right of freediscussion)、意见的公开市场(open market place of ideas)等;把“苏联的共产主义的传媒理论”描述成“集权主义理论”的一种,且“集权主义”(authoritarian)负面意义被发挥到极致,如完全的控制(completecontrol)、宣传鼓动(propaganda)等。有美国学者评价说,这种比较建立在对于美国媒介系统的理想化认识的基础之上,不仅显示出20世纪50年代的那种反共情绪,还指向了社会科学真实的或潜在的政治任务。

由于战后局势不稳定,美国社会科学研究无疑一直在为政府的情报收集工作提供帮助。有资料显示,政府对于信息的需求包括媒介系统的描述、政治和经济结构对于媒介内容和媒介所有权的影响,以及那些跨越意识形态边界的国际传播机构。因此,当时的国际传播研究比较兴盛,从引文来看,包含了国际(international)、跨文化(cross-cultural)、跨国(cross-national)、文化间(intercultural)等24种视野,关于国外媒介角色和功能观念的研究依赖于自由主义理论,还混合着社会科学方法论,而施拉姆、尼克松(Raymond Nixon)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是研究样本中被引述次数最多的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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