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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史料集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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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发表于 2021-10-10 19:24:44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辛亥革命110周年!孙中山为何将成功归功于报纸?
  读
今年是辛亥革命110周年,109日上午,纪念辛亥革命110周年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习近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出席。
辛亥革命推翻了清朝政府是中国近现代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重大历史事件。满清缘何崩亡,百余年来史家有不同的回答。
民国缔造者孙中山总结辛亥革命成功的原因时曾这样说,此次中国推倒满清,固赖军人之力,而人心一致,则由于各报馆鼓吹之功,各报之所以能收效果者,由于言论一致
在孙中山看来,革命成功全赖武力与人心,辛亥革命胜利人心似更胜于武力,因此孙中山尤重视报馆宣传在辛亥革命中的作用。然而遗憾的是,百余年间知识界并未对报刊之功给予足够的重视。
近代中国的大众化报刊起始于19世纪初期。受甲午以降一系列政治运动影响,中文报刊得以在全国迅速普及。至19世纪末,中文报刊已然从东至西遍布全国,并逐步向基层渗透,呈现出明显的民间化特征,成为联系晚清士林、影响社会舆论最重要的交流工具。
大众报刊的涌现使传统偏重地理维度的人际交往得以超越空间束缚,出现马克思所谓交往的精神转向,进而深刻改变了晚清的政治与社会生态。随着大众报刊、现代图书出版等机器印刷物在生产、流通、传播、存储环节的加速,知识交往逐步在交往体系中出现爆发性增长,因报刊而不断聚合的民意或公众舆论,也逐渐成为挑战晚清封建统治不容忽视的一股重要力量。
就辛亥革命而言,大众化报刊成为革命成功的重要助力。
一方面,报刊是清末革命流行的载体,报刊为革命思想的传播提供了渠道,也为革命提供了思想上的准备。辛亥革命主要由资产阶级革命派领导,资产阶级革命派在进行武装斗争的同时,也开展了广泛的舆论活动,革命派把出版报刊作为革命思想宣传的主要方式。
革命思想的传播最初主要在中国香港、日本等地(1905年前国内的革命派报刊仅占极小比例,1905年后各类革命报刊才在上海、武汉等地形成高潮),因革命思想被清廷视为洪水猛兽,革命报刊屡遭查禁,早期革命报刊在国内的出版发行并不算顺利。
然而即便如此,从各种渠道得以秘密在国内传播的革命书报仍潜移默化地传播了革命思想,这从知识界当时争先恐后、一睹为快的追捧热潮中可见一斑。
清末革命书报的传播形成了一个越禁止、越流行的怪圈。譬如1904年,清廷军机处开列了《革命军》等20种书报,通令禁止。然而事与愿违,清廷禁令越严,革命书报流传越广。《湖北学生界》刚刊发时并不怎么引人注意,待张之洞禁令一下,数千部立即售尽,且各处投函购阅者纷纷不绝,于是再印数千部,还准备三版四版。
革命报刊广受欢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士人关注的重心转移。作为革命派领袖的孙中山就敏锐察觉庚子前后中国的人心与前有别。此前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庚子以后则鲜闻一般人恶声相加,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
诅咒谩骂扼腕叹惜,晚清舆论的对革命党的态度转变,以及1905年后革命报刊在国内的爆发性增长等一系列的变化,都指示着时代风向的潜在转向,革命报刊的鼓动与宣传对革命的影响厥功至伟。
另一方面,晚清立宪报刊长期占据国内舆论主流,围绕西方政体的持续讨论也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清王朝的统治根基。较之于革命报刊多在海外创办,立宪报刊则在较长时期占据了国内舆论主流。
甲午战争以后,报刊一直在政治活动中发挥重要作用。梁启超在维新时期就明确提出开会必先办报,认为办报是舆论得以浸渍人心,改良风气的最佳途径。严复也观察到其时报馆言论的鼓动是导致舆论分化、士人分党的重要动因。
维新失败后,清朝廷厉行党禁,结社与办报随之陷入低谷。然而不过几年,清末复行新政,针对维新运动的诸多禁令大多不宣而废,立宪政治风气大炽。晚清立宪政治在1905年以后猛然加速,与之相因应,晚清政党办报随之大幅增长。作为政治动员最便捷的工具,晚清政治团体极为重视对报刊的利用,报刊渐次演变成为结社组党的基础、平台和纽带。
对于晚清立宪,朱执信评述其倡者一二无赖,而和者乃遍中国;相与鼓吹张皇之,使深入于士民之心。之所以由一二无赖和者遍国,最终深入士民之心,晚清报刊所发挥的政治动员不可等闲视之。
在晚清政治出版的驱动下,通过报刊发表公论、参与政治进而实现政治关怀俨然成为清末立宪士人的不二之选。
晚清各种政治报刊的涌现,虽然各党彼此存在盲目攀比,所办各报也参差不齐,但这些政治报刊对资产阶级政治思想的传播却有推动意义。对此,清政府的官员最有体会。
1907年,孙宝瑄(曾先后在清廷的工部、邮传部、大理院等任职)就感慨:风气至今,可谓大转移。立宪也,议院也,公然不讳,昌言无忌,而在数年前,这还是所梦想不及之事。孙氏之议透露出清末政治报刊对士林风气的转移之力。然而更要命的是,这种风气转移所引发的公然不讳,昌言无忌,也意味着舆论对传统皇权秩序的挑衅和践踏。就此而言,新式报刊显然有着罗杰·夏蒂埃(Chartier, Roger)所说建立或加强某种秩序的功能。
晚清报刊对资产阶级政治制度的激烈讨论、对清政府封建专制肆无忌惮的攻击,公然对清政府统治合法性提出质疑和挑战。正是在此种铺天盖地的报刊舆论影响之下,革命发生前夕,清政府内部已然分崩离析、摇摇欲坠,清政府的各级官员多已不再效忠清政府,各省咨议局普遍地同情或参加革命,许多人甚至还成为地方反清革命的组织者和领导人。
随着清政府假立宪的面目不断暴露,立宪派对清王朝完全失望,立宪派渐与革命派思想合流,最终完成对清政府的最后一击。观察清政府覆灭之前的报刊舆论,立宪报刊的言论与革命派论调几无差别。
例如《大公报》所刊《说妖孽》,就不客气地将清政府比喻为黑暗政府,妖孽之首领,倾向革命之意已昭然若揭。报人戈公振后来评价辛亥时期舆论的变化即一针见血地指出庚戌辛亥时,即立宪之报纸,悉已一折而入于革命运动,此为清廷存亡绝续之大关键
由此也不难看到,孙中山所说辛亥革命的成功的人心一致,既有革命报刊长期对革命的倡导与宣传,其实也包括立宪派报刊的倒戈一击。革命从来就不仅仅是一派战胜另一派,也是社会群体人心一致合力运动的结果。
葛兰西曾指出,当一个阶级试图获得政治霸权前,它必须先获得文化领导权。辛亥革命的胜利,清王朝的内部崩溃,率先在于革命思想深入人心。
晚清报刊所激发的革命舆论对辛亥鼎新的意义之大,恐怕远超我们今日的认识。革命党人邹鲁就感慨,其时不特各地本党报纸极力为革命宣传,即非本党之报纸亦助之,遂使清廷草木皆兵,不百日而民国告成
革命成功后,孙中山在不同场合多次对报馆的宣传之力加以肯定。孙中山甚至将革命成功完全归功于报纸,此次革命事业,数十年间屡仆屡起,而卒成于今日者,实报纸鼓吹之力
孙中山对报刊宣传之力的反复陈说和高度肯定难免有夸大之疑,但革命缘何此前屡起屡仆而最终能卒成于今日,似也能从一个侧面说明报刊、人心与革命之间的内在关系。
来源: 传媒茶话会
编辑:马皖雪

222#
发表于 2021-10-30 13:20:46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邓丽君与新华社香港分社的秘密交往


与邓丽君的秘密接触


1986年春天,新华社香港分社文体部的彭燕燕女士,在一位友人的家庭聚会中,遇到了邓丽君。邓丽君对这位新认识的朋友非常热情,临别时表示,她很想与新华建立经常性的联系,只是希望对外界保密。


自从中英开始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以来,香港新华分社与社会各界的接触日益广泛。有一部分人士,由于种种原因,与新华分社的联系采取了秘密方式。其中包括一些港英政府的官员,一些著名的所谓“亲英”人士,一些台湾驻港机构的工作人员。


由于邓丽君的特殊身份,她要求与新华分社的联系对外界保密,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分社领导层经研究后,确定由我负责,与文体部部长韩力和彭燕燕三人,保持与邓丽君的接触。


当时我是中共港澳工委常委、新华分社的副秘书长,文体部的工作在我分管范围之内。不过日常文体部与外界的联系,一般我不参与。这次确定由我负责,也是表示郑重之意。


我与邓丽君第一次见面,是在跑马地的亚洲饭店。这是新华社参股的一个饭店,有两层楼房专供一些特殊客人使用。当晚七时,邓丽君如约到达。她明眸皓齿,光艳照人,比照片上看到的要漂亮得多。她不施脂粉,衣着随意。同她一起来的,是位剪着男型短发的麦小姐,据介绍是搞电影的,曾拍过一部以孪生姊妹为内容的片子。


过了一个星期,邓丽君设宴回请,地点在利园大道上的麒麟阁酒楼。这家酒楼食客不多,环境幽静。这次邓丽君与麦小姐是直接从某处健身房来的,她神清气爽,红晕生辉,英姿勃发,显出一股青春活力。


从此,我们便成了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约请饮茶。只是后来麦小姐不大出场,可能她对这样的小聚不感兴趣,也可能是邓丽君不太愿意让她更多地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


筹划去内地演出


在与邓丽君交往时,我发现她从不讳言自己清贫的家世。她说她父亲是个老兵,刚到台湾时生活相当困难。她小时候割过草、种过菜,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放学回来,还要在妈妈开的小饭馆里帮工。


她也不讳言对大陆的向往。她喜欢看香港出版的《中国旅游》,还购买了一套大型画册《锦绣中华》。她说:“祖国太大了,名川大川太多了,单看看那些照片,就令人陶醉。”


经过这样的谈话之后,邀请她到内地演出,便成为我们话题中的内容了。


不料,她对到内地演出,显得非常兴奋。她和彭燕燕单独商量制定了一个“演出计划”。她明确表示,不愿意只出席一次晚会,唱几支歌,而是要举行个人演唱会。彭燕燕给她规划的路线是:第一站北京,第二站上海,第三站西安,第四站广州。彭燕燕说:“这样,东西南北都照顾到了。”邓丽君听了很高兴,表示需要做许多准备工作。


所谓准备工作,还包括一些技术层面的问题。当时内地的歌唱家很少举行个人演唱会。而港台歌星的演唱会,要有华丽的舞台、灿烂的灯光、高水平的伴奏、高质量的音响。而这些,内地当时是不具备的。邓丽君表示,这一切由她来筹划。


但据我们观察,她在香港其实很孤独,很少参加演艺界的活动,很少在媒体上露面,也没有自己的公司,甚至连个经纪人也没有。即便有公司愿意为她筹划,事先也无法保密,可能又会成为媒体的关注焦点。所以她的准备工作始终没有落实。


最后,这个“演出计划”也就拖了下来,未能实现。


邓丽君的演出计划拖延下来。我们便问她愿不愿意到内地做一次旅游?她问怎么样才能进入内地?我们建议她用个假名,持中旅社的回乡证过关,然后由彭燕燕全程陪同。邓丽君又兴奋起来了,又和彭燕燕商量“旅游计划”了。她提出,旅游时间最好是在冬季,因为她想看雪。她很想在大雪纷飞之际,登上长城,一览塞外风光。


然而,她的这种颇具诗情画意的计划,最终也未能实现。


想在苏州安个家


与邓丽君接触一段时间以后,新华分社决定由副社长乔宗淮出面,正式宴请她一次,地点在赤柱的宾馆。这里原是佳宁集团老板陈青松的住宅,佳宁破产后,新华社便买下来作为宾馆。


金庸后来说他也来看过,要是新华社不买的话,他可能会买下来。


隔了几天,邓丽君约我们吃饭,忽然提到要买房子的事。她说新华社各方面的关系较多,能否帮助她物色一套住宅。


根据邓丽君的要求,我们通过朋友,给她在深水湾找到一套房子,这就是现在的赤柱佳美道十八号,她表示很满意。在买下了赤柱的房子后,她约我们吃饭,谈着谈着,她忽然说:“住在台湾很烦,住在香港也烦,我想在内地买套房子,烦的时候就去住住。你们能不能帮我?”


这更是出人意外!接着她又说:“在中国的城市中,我最喜欢苏州,很想在那里买套房子。”当她听彭燕燕说我曾长期在江苏工作后,便要我帮忙。我当时以为她是随便说说的,便姑漫应之。


不料过了一段时间,她忽然打电话问我,在苏州买房子的事情有没有消息?这倒使我为难了。


其时我正好要回江苏休假,就顺便去了一趟苏州。该市机关事务管理局的朱局长带我看了一处地方,这是一套两层楼的花园楼房,院子很大,但楼房非常陈旧,已近危房。朱局长说买下以后可以重新设计建造,买主开价要六万元。我画了个草图,带回香港。


邓丽君开始不相信六万元可以买到一院住宅,接着说是不是现在就把钱汇过去?我连忙说此事要等她亲自到苏州看过以后才能决定,可能还要办一些手续,现在急不起来。


1988年春,苏州有个代表团到香港举办食品展览,地点在裕华国货公司四楼。我让彭燕燕打个电话问邓丽君想不想去看看?邓丽君一口答应。


翌日,我们陪她到了裕华,服务员端来了几盘苏州糕点。邓丽君显得很开心,吃了不少。离开时,裕华的余老板给每人送了一斤茶叶、一份糕点。我把我的那一份转送给邓丽君,她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在走向电梯时,她忽然回过头,又到几位糕点师傅跟前握手致谢。我注意到这个细节,这表现了邓丽君的礼貌与素养,也显示了她对普通劳动人民的尊重。


当天晚上,邓丽君打来电话,说她想请苏州客人吃饭,要我替她约定个时间。我因为忙于其他工作,便请彭燕燕代为安排。这次邓丽君设宴在天香楼,是一家菜价很贵的酒楼。她对客人非常热情,并宣布说:“我现在打算在苏州买套房子,将来我要住在那里,每天喝龙井茶,吃你们的糕点,该有多好!”


内地的改革开放,给邓丽君带来了新的希望。她几乎凌乱地给自己编织了许多的梦:驻足长城,憩息水乡,仰望故乡明月,倾听西部天籁,当然更多的是在亿万歌迷的掌声中,再现风采,再铸辉煌。她的梦并非太虚幻境,而可能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只是由于有一个无形的网笼罩着她,她始终无法冲破。


邓丽君歌曲解禁的传说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我们与邓丽君的联系渐渐变少了。但她的美好形象在我的脑海内久久不能消失。


我记得,邓丽君的歌曲是在文革后期传入内地的。那时大多数人家没有录放机,不具备听歌带的条件。邓丽君的歌曲是口头传播的,传播很快,特别是像《阿里山》一类的歌,不少人都会哼唱,上头发现后,即下令禁止传播。当时说邓丽君的歌是“黄歌”,是“靡靡之音”;还讲邓丽君参加过国民党的“劳军”活动,是反共的。粉碎“四人帮”以后,这条禁令仍未废止。


到了1984年,情况起了变化。从内地到香港的人员纷纷争购邓丽君的录音带,这说明海关已经解禁。于是,邓丽君的歌曲像野火春风般在内地传播开来。


这只不过是关系到一位歌星的事,但人们似乎赋予它深层次的含义,把它看作是内地社会更加开放,文化上更加宽容的象征。因而在香港引起了种种传说。


一种传说是:有个中学生直接写信给邓小平,问为什么要禁邓丽君的歌曲?小平同志在信上批了一句话:“我也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另一传说是:邓小平在接见香港立法局议员邓莲如时说:“香港有个邓莲如,台湾有个邓丽君,我们都是本家。”这些传说无从证实,但肯定有附会的成分。


种种传说虽无从证实,但“解禁”却是明白无误的事实。


永远的遗憾


1993年,我看到一家报纸登有她的照片,吃了一惊。仅仅相隔数年,她竟变得臃肿苍老,面目全非。看了这张照片,我断定她不会出现在内地的舞台上了,因为她是个非常自尊的女子。


1995年5月28日,邓丽君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长眠于台湾金宝山墓园。


来源:篱笆影院




编辑:王奕

223#
发表于 2021-11-4 19:50:54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弄潮丨左方和他的《南方周末》时代


刘洋硕,2005年至2009年就读于北京工商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新闻系新闻专业,蚂蜂窝旅行网公共关系高级经理,曾任《博客天下》杂志编辑,《南方人物周刊》杂志记者,搜狐全媒体采访部副主编。

原题
再见保尔:左方和他的《南方周末》时代
作者:刘洋硕
《南方周末》十周年时的编辑部合影


广州的夜空里,“南方周末”的巨大霓虹像一座雕塑,在湿润的空气里微微闪烁。曾经,在一代人心中,这四个字意味着中国知识分子的脊梁和良心。

80岁的左方先生已经很久没回过广州大道中289号大院了。在这个被视为新闻的圣殿里,老老少少都称他老左。和传承几代人的自由氛围一样,从他创办《南方周末》的那天起,这传统延续了30年。

老左——这两个字本身就仿佛是一时代的痕迹。朝鲜战争他当过兵,“文化革命”他造过反,但谁又会想到,知天命之年,他又会在这个国家的改革巨浪中摇旗呐喊,创办了一份后来被视为自由派的报纸。

“我把启蒙视作办报的灵魂。”广州的某一天,他在咖啡馆里坐下,用了6个小时为我们讲述一张报纸的历史,讲述一段他心中那个“保尔·柯察金”如何消失的故事。耄耋之年,左方依旧睿智。不久前,他还刚刚在香港出版了自己的口述历史。书名叫作《钢铁是怎么炼不成的》——是他人生的反思,也是对旧时代的隐喻。

相比这份报纸后来的辉煌,很少有人再提起左方时代的《南方周末》。但在改革最关键的30年里,这份报纸的前半程却承载着更多意义。从左方开始,很多人都曾影响过这份报纸的性格形成。他们的故事,关于一张报纸,关于一场改革,关于一个国家,也关于一个时代。


生于1984

1984年,他们要去创造一个时代


1984年的广州,城市还显得有些无趣。一个叫张向春的年轻夹报工人坐在《南方日报》社资料室里。如果不出意外,他的整个白天都将与那些旧报纸为伴——那些千篇一律的“真理报”,将是他千篇一律的日子。

有时候,他也会偷偷将自己的画压在资料室的玻璃台板下,那是他对抗千篇一律的方式。谁会想到,多年以后,这个年轻人的版式设计和插画,将一度成为《南方周末》在市场上大杀四方的利器。

在文革结束后,资料室就成了报社的“冷宫”。屋子里的老员工,大都是在“文革”犯错误的“三种人”(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打砸抢分子)。他们中最著名的造反派正是“左方”。如今,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六年时间。

动乱后挂在报社大院的两行大标语,似乎可以对左方的前半生做个总结——“左方是广东多股帮派势力的黑高参,大乱南方日报的挂帅人物”。

是的,他,左方,是造反派“新闻兵”的头头——一个可以呼风唤雨般调动十万人上街的“革命青年”。当然,后来,他同样被用“文革”的方式扣上“帽子”,赶下台。

这个造反派,这个报社,这个国家……一切内心的坚固,都将在1984年烟消云散。那一天,左方50岁了。这个大名鼎鼎的“造反派头头”突然告诉张向春:“走,我们去办一张报纸!”

年轻人未曾想到:1984年,他们要去创造一个时代。

在英国人乔治·奥威尔的笔下,1984是个充满专制隐喻的年份。不过当这一年真的到来,1984并未走向《1984》,世界也并未如奥威尔描写那般令人恐惧。

1984年,中国,改革的气息在元旦后不久就散发出来——坐镇北京的邓小平突然决定到南方看看。他一路沉默不语,直到回到广州,才写下这样一段后来影响整个中国的话:“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在整个1980年代,敢为天下之先的广东,都是国家开放的标尺。邓丽君、喇叭裤、寻呼机……甚至内地第一个赴港旅行团都是从广州起行。1984年,一位香港老太太兴奋地拉着大陆游客的手说:邓小平应该长命百岁。

在离开资料室的这一天之前,左方悄悄去了火车站,那时候,中国的改革已经开始从农村转向城市。他看到潮水一般的民工涌入广东——“一场经济的大革命正在产生……不管怎样,他们不会再是原来的那些人了。”

那时候,报纸上还没人敢记录日子的改变,也没有人敢谈那些“真理”之外的东西。最终,是《南方日报》老社长丁希凌力排众议,要办一张与党报不同的报纸。

老社长丁希凌将《南方周末》视为“《南方日报》改革发展的试验田”。总编辑不愿派人办报,他就去找“被打入冷宫”的左方——一个在政治上已经“靠边站”的人。

几十年后,你会发现,这样的历史桥段似乎只可能在《南方日报》这样的大院里出现。与中国其他党报不同的是,《南方周末》的前身是香港《华商报》,即使经历文革,仍保留着文人办报的传统。

在1984年,中国的新闻改革方兴未艾。很少有人记得,《中国妇女》杂志在那一年,首次刊登了两则征婚启事。这个举动微乎其微,在当时却是一个坚定的信号——甚至,它和《南方周末》的创办一样,还意味着中国的媒体将独自面对读者,面向市场。

1984年,《南方周末》创刊号

市场的力量充斥着整个1984年。张瑞敏、柳传志、王石、李经纬、牟其中开始了创业……日后很多驰骋一时的公司均诞生在这一年。财经作家吴晓波将之称为中国的“公司元年”。

在改革前沿的广东,1984同样是《南方周末》的创业元年,也是广东的媒体市场化元年。左方和几个编辑挤进一进办公室,“为改革摇旗呐喊”。

许多年后,左方对搜狐网自豪地讲起第一期的《南方周末》:他们大胆用演员黄宗英下海经商的新闻当做头条——“表达对敢为天下先的赞颂”;第二条才是邓小平到中山视察,去爬罗姑山——“表达对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敬重”。

那一年,年轻人最流行的一句话是:我们都下海吧!


左方向右

左方和陈兆川,造反派和老右派,就像同一条暗渠在不同的历史缝隙间喷涌


许多年后,一位美国记者问了左方这样一个问题:“你的新闻经历有15年是在毛泽东时期,有15年是在邓小平时期——我想知道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你的表现……”

左方的答案是:“在毛泽东时代,我拥护毛泽东文艺思想、批判‘文艺黑线’、宣传样板戏;在邓小平时代,我为改革开放摇旗呐喊,就是你熟悉的《南方周末》……”

美国人显然无法理解他在两个时代的“分裂”。左方却觉得美国人“不理解我们这一代中国人”。

“左方”,“老左”——这个名字似乎已经隐喻了这代人的命运。他本叫黄克骥,抗美援朝时,这个十五岁的家中独子不惜断绝母子关系弃学从军。他为自己改了新名字:左方。

他成了一个狂热的左翼青年,满脑子革命理想,又弃武从文进入《南方日报》。他在后来的“文革”中如鱼得水,成为呼风唤雨的造反派领袖,甚至夺了省委机关报《南方日报》的权。

创刊初期的左方

左方曾对《南方周末》的年轻人讲起他在航校学习的某个夜晚——他望着满天星空,心潮澎湃,血液里是布尔什维克的雄心壮志。

以50岁为界,两个时代呈现了两个左方:一个是追随毛泽东主义的革命小将;一个是倡导改革开放的自由报人。似乎每个形象,他都如此顺应时代——然而,这样的人生,该用理想主义还是功利主义去定义?

1989年,南方日报社的第三个研究生徐列,被优先分配到《南方周末》。生于1963、学于1980年代,他一度想不明白:为什么造反派左方成了报社的头头儿。

“我想‘文革’中的三种人可能都是投机取巧——那时候对人的判断完全一种政治解读。到后来,我才发现他们这代人身上有很强的一个倾向:如果57年他在,他就是一个右派;到了文革的时候,他就是个造反派;也许到了改革开放,他是一个改革派。”

这一代人的命运中,左方的老同事陈兆川似乎是左方的另一面。因为在“大鸣大放”中向报社领导提了三条意见,1957年“反右”,陈兆川被扣上了“向党放了三支毒箭”的帽子。在历次残酷的政治运动中,他又成了红卫兵们的专政对象。

1984年,《南方周末》组成了筹备三人小组,陈兆川是其中之一——那些年,人们戏称造就《南方周末》的,是“一个造反派,两个老右派”。

只是那时候,陈兆川仍不常说话,走路轻轻的,仿佛内心仍然留存着恐惧。陈兆川后来告诉搜狐网:大鸣大放的年代,他们也是心中充满了理想主义,真的希望去改变世界。

徐列开始理解这些前辈:“造反派和右派,想想是两个概念是吧?实际上他们是一个概念,不要理解文革的造反派都是为了什么阴谋,为了夺权……你看看文革所谓造反派们,都是心中充满正义理想的,都是以为要跟着毛泽东去干大事的人……”

无论向左还是向右,徐列都将它们归结于“理想主义”——一个时代留给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共同痕迹。后来,他主持的杂志采访了金庸,标题就是《八十金庸:拒绝理想主义》。因为金庸同样认为:如果一个人把理想作为理想主义强加于人,就是专制主义。

几十年后,坐在广州的咖啡馆里,左方对于自己的描述似乎更加形象,他说:他和陈兆川——造反派和老右派,就像地下流淌的同一条暗渠,只是他们在不同的历史缝隙间喷涌而出。

左方年轻时有两个偶像:一个是保尔·柯察金,第二个是约翰·克里斯朵夫。那也是两个自己,一个代表着他的革命,另一个代表着他的人性。

在动乱的年代,支配他行动的是保尔·柯察金,潜伏在他内心的是却约翰·克里斯托夫。那时候,他时常用保尔来批判心中另一个自己。直到资料室的6年,他心中的约翰·克里斯托夫终于回来了。

“这是时代所然,还是性格所然。我究竟是个成功者还是个失败者,要留给后人去评说。”

美国记者当然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转变为何如此自然。几十年后,左方想起的却是,1984年广州火车站的人声鼎沸——“我听到了板块的断裂和撞击声。我觉得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再也不需要革命和暴力,而是经济发展和对民众的启蒙。”

创办《南方周末》后,他请《文汇报》驻广州的记者来写在改革开放广州,写观念意识的变化。他支持编辑徐列去写“皮尔卡丹进广州”,写西方文明如何进入中国。

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左方,花了几十年的功夫终于明白:他追随的神像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形象。好在,如今,斗争已经结束;好在,他战胜了自己。

保尔死了。


娱乐突围

“新闻事业要推进,第一步要走进市场,有了市场就有了竞争。竞争本身就推动新闻的发展,扩大新闻的自由度。”


在口述史的发布会上,左方曾给当下中国的新闻人三句寄语:保持理想不妥协;适应形势无需硬顶;绝不同流合污。这些话像极了1968年巴黎左翼学生印在胸前的那句:“让我们忠于理想,让我们面对现实。”

在另一些老同事看来,经历过文革的左方,却更像个“现实主义”者。即使在那个变革的时代,他提出的口号也是“不举旗”。

相比后来,当年的《南方周末》也显得有些“现实”——报纸头条一度充斥着影星、歌星。在改革初兴的1980年代初,这是最先进入人们视野的文化产物。

那时候,陈兆川去济南采访中国电影百花奖,回到广州写了一篇《邂逅明星》。“左方把它放在一版头条。他很高兴地告诉我,今天的报纸多卖了几千份。”

在那一代的文人看来,娱乐却是另一种打破禁区的方式。在左方的记忆里,中国开放的标志并非经济特区的建立,而是70年代末的一个除夕夜。当时广东电视台和香港无线电视台合办了一场《欢乐今宵》,一批香港艺人出现在了内地的电视银幕上——“这不是一个文艺现象,而是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1983年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并未能阻止流行文化在中国的土地上蔓延。历史的潮流始终是无法阻挡的,“白天老邓,晚上小邓”成了开放的标志。左方说:“我们就把香港和台湾的歌星都介绍进来,这大概就是《南方周末》最早的追求——认为周末色彩就是娱乐性的。”

一些后来的媒体人也许觉得:左方时代的《南方周末》只不过是张文艺小报。但在左方和陈兆川看来,在刚刚开放的年代,他们正是在一步步突破旧时代的禁区。

这一代经历过“文革”的中国文人们,将“娱乐化”和“市场化”视为媒体的出路,也视为他们打破禁区的方式。《南方周末》创办的十年后,湖南台老台长魏文彬开始了他“娱乐湘军”时代的试验。他说:“我们应该把媒体作为一个产业来看……产业是商品,只有变成商品的时候,它才是市场经济。”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央视的春晚。在春晚最火红的年代,观众们发现,这台晚会不再担负说教的任务,陈佩斯的经典小品《吃面条》,没有任何政治色彩,可以让人开怀大笑。在文化领域,去意识形态化的所有尝试,在当时都意味着重大的变革。

不过,在一贯带着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的传媒业,这样的观点并非没有政治风险。

就像左方后来所说:“当时登了‘三星’(演艺明星、体育明星、明星艺术家)是多了些,有人据此认为《南方周末》这个时期是一张没有社会价值的文化娱乐小报。其实当时在一版头条登‘三星’也需要胆识和勇气,因为当时报界将这种做法视为离经叛道。”

在共和国的传媒史上,左方这一代文人打破了《真理报》模式,也实现了报纸从宣传属性恢复到商品属性,实现了编辑部的官僚本位回归市场本位。当然,市场也给了他们丰厚的回报——《南方周末》迅速盈利。

左方说:“新闻自由不是想要就要得到的,但新闻事业要推进,我认为第一步要走进市场,有了市场就有了竞争。竞争本身就推动新闻的发展,扩大新闻的自由度。”


一切为了生存

左方那一次很生气:“既能够说出我们要说的话,同时又能生存下去。”


对于后人给予左方时代的否定,当年的年轻人张向春坐在《南方周末》的办公室里,表达着他的不满:“如果有人说早期的《南方周末》是个低俗文化小报,责任应该算在我头上。”

在左方时代,他是头版的美术编辑——红唇、美腿贯穿版面的设计,是他独步江湖的武器。

对于版面的改变,出于左方的另一种“妥协”。《南方周末》创刊半年的时候,就出现了一场危机,广州街头突然出现了许多品味底下的庸俗小报。这些由几位广西作家编来赚钱的报纸,充斥着“宫廷秘闻”“江青秘史”之类的低俗故事。人们称他们:“百万大山土匪下山”。

1985年,在广州某邮局报摊前围看小报的人们

当时的《南方周末》主编关振东生了气,他提出改版与他们竞争。老编辑陈兆川是第一个反对者:“我们办报纸连拿回家给孩子看都不敢,就不要办了!”内容不能与小报看齐,但版面设计却可以与小报一争高下。张向春记得,当时左方让他跑到地摊学习小报板式,另辟蹊径。

左方当时曾说过这么一句:《南方周末》的发行量一半靠向春。那时候的报刊地摊,最好卖的报纸会被摊主挂在电线杆上。很长时间,《南方周末》都占据着电线杆的显著位置——圈里甚至流传着张向春如何一笔线条,就让发行上个十来万份的神话。

“一切为了生存。”左方曾在口述史中如此提及初办《南方周末》时的种种:

他们为了养活报纸,搞过装饰杂志,办过“音乐茶座”,为药厂登过连环画广告——甚至,左方还想过筹办选美。美编张向春说:那时候的《南方周末》才真的超前、真的叫多种经营。

面对市场竞争,面对生存压力,面对话语空间,左方身上常常会表现出他现实的一面——那是他在几十年政治运动中学会的“妥协”——即便如今,他也仍然反对年轻人的“激进”。他说:“不要去做烈士,做烈士最容易。”

《亚洲周刊》的记者曾在报道里描写过左方的一次愤怒。那是一次报纸出刊后的周会,年轻记者们对许多报道不能刊登非常愤慨。“他们非常激烈,说与其这样,那么不用怕报纸被砍头,反正就像割了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老左那一次很生气,他说,这个报纸不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去爱护这份报纸——既能够说出我们要说的话,同时又能生存下去。”

生存,一直是左方考虑的问题。《南方周末》创刊的第3年,彩票、洋快餐、大哥大……改革渗透在城市人的生活里,《南方周末》赖以为生的明星新闻不再是吸引读者的唯一话题。“现实”再一次摆在左方和编辑部面前:未来,这份报纸该如何生存下去。


重启“启蒙”

已宣布绝笔的黄文俞给《南方周末》写一封信:可以有不说出来的真话。但绝对不能讲假话。


在1980年代,很多人和很多事都有意无意造就了后来的《南方周末》。1987年秋的这一天,左方去见老社长黄文俞——一个在“文革”年代被左方们打倒的人。

《南方日报》老社长黄文俞

在动乱之前,黄文俞是广东的报坛泰斗,东江纵队的老战士,《羊城晚报》的创办者。那一次,黄文俞告诉左方,新闻改革就是要打破“苏联的《真理报》模式”,打破“根据红头文件办报”、打破“只对领导负责”、打破“假、大、空”。

作为更早一代的知识分子,黄文俞讲起30年前他奉命创办《羊城晚报》的故事。当时中共广东省委第一书记陶铸曾放下一句狠话:“如果办成《南方日报》就不要办了。”

1957年,黄文俞找来解放前就办过报纸的“右派”邬为梓。这位老编辑偷偷拿出解放前和香港的报纸,提出要“新闻主攻、副刊主守”,要“敢碰新闻,敢抢新闻”。

30年后,黄文俞对左方说:“你左方不是去探索什么新路,你就是倒回到原来的新闻传统上面去,我办《羊城晚报》就是一次跟中国原有的新闻传统的秘密接轨。但是你现在可以公开接轨了。”

1980年代,更多的新思潮得以公开出现在中国知识界。在这个中国人思想斗争最为激烈的时代,保守与改革争论不休,黄文俞给左方指明的方向却是一条“老路”:回到1930年代的新闻传统,回到五四运动的民主启蒙。

也正是80年代,李泽厚提出“五四”后中国的“救亡压倒启蒙”——他说,革命和救亡运动不仅没有继续推进文化启蒙,传统的旧意识形态却改头换面悄悄渗入,最终造就了“文革”。而启蒙就是要回到“五四”之前。

那时候,中国知识分子开始重新思考国家的命运。已经宣布绝笔的黄文俞破例给《南方周末》写了一封信。他在这封信里面写下一句厚重的话:“可以有不说出来的真话,但绝对不能讲假话。”——直到许多年后,这句话仍影响着《南方周末》,甚至仍影响着几代南方报人。

在那次谈话后,左方和他的编辑部有了新的方向:“我整个新闻思想明确了好多。这样《南方周末》从启蒙和为改革开放鸣锣开道的追求,转为逐步突破真理报的潜规则,把进行新闻改革作为重点了。这是我们办报的追求,从1988年开始一个很大的转变。”

1988年,创始人之一的陈兆川退休了。退休前,他和左方拉着编辑部的年轻人,到番禺滴水岩苗圃场开了三天“小字辈”会议。在那次会上,大家提出将《南方周末》办成一张有全国影响的综合性大型周末报,向社会性转变。

那时候,《南方周末》的头版发表社会特写《一位女研究生被拐卖始末》;《文革十年史》也得以连载刊登——那是文革结束以来,大陆公开探讨文革史的开山之作。

当然在更年轻的中国文人看来,当时《南方周末》的“社会转型”仍带有旧时代的局限。1988年的“滴水延会议”,刚入报社两年的谭军波最为年轻,他如今只记得: “(当时对于社会性)只是提一下而已,没有真正的落到实处。”

几十年后,左方再次讲起创办《南方周末》时的初衷:“启蒙不能停留在学术圈子内,必须面向民众,启蒙不能止于学理研究,而是贵在行动。”

接下来的下一句话,似乎更代表左方自己:“启蒙要和政治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启蒙也不能脱离政治。”只是,一年后的春天,《南方周末》预想的改革还是被政治打乱了。


春天故事

邓小平南巡这一年,陈兆川找到左方:“我们广东要开风气之先。”


像中国很多的报纸一样,《南方周末》陷入了两年的低潮。直到1991年的春天,邓小平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他的列车行驶在一片沉寂的大地,这情形有些像在13年前。

这一次,他要到上海看看。

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首先传出了重启改革的强音。“皇甫平”四篇讨论改革的文章,立即引发一场“改革姓资姓社”的论战,也最终导致了邓小平的南巡讲话。

那一年的广州,已经退休返聘的“老右派“陈兆川找到左方:“我们广东要开风气之先。现在,可以搞(社会性改革)了。”

1991年,《南方周末》决定从4个版扩充到8个版。其中副主编游雁凌负责的《人与法》版面开始涉足社会报道和法学普及。在谭军波看来,这位左方的接班人是“《南方周末》转型期最为关键的人”。

年轻编委徐列负责的版面则被老左命名为《芳草地》。虽然听起来有些文学副刊的味道,但对于当时苦于无处发稿的北京文人,这里却成了他们最后的阵地。

当时左方的策略是:“让敏感的人写不敏感的文章,让不敏感的人写敏感的文章”。于是,那时候的《南方周末》已经不再是个文化娱乐小报,而开始带有杂文家们强烈的社会批判意识。李泽厚、邵燕祥、牧惠……甚至连前文化部长王蒙都在这里开设专栏。

1992年,广东文人预先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中国的改革进程在人们不经意间重新开启。1992年的某一天,编辑卢昆从深圳回来找到左方:“老左,邓小平可能今天或者明天要去深圳视察”。他在深圳国贸大厦下楼时看到大厅里的服务员拿着花在演习——“邓伯伯好,邓伯伯好”。

1992年的历史果然是从这一天开始的。1月19日,邓小平出现在深圳。他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尽管那天天气微寒,但人们后来提到邓小平的这次南行,都说那是一个“春天的故事”。

对于文人来说,当年的媒体环境同样是一个春天。也正是那一年,已经升任《南方日报》文艺部副主任的徐列,出人意料的选择了“自我降格”,卸下了很多人羡慕不已的职务,回到了《南方周末》。党报的文化让他难以适应。

后来的《南方周末》主编江艺平曾如此描写当年的“南周”文化:“当时《南方周末》的记者编辑们见到主编副主编,不称“某总”,直呼其名;普通员工可以和老总拍桌子辩论,哪怕到脸红脖子粗的程度……”

直到2004年,当年书生意气的徐列离开了编辑部,开始带领一群年轻人,创办《南方人物周刊》,传承老南周“人文、宽容、平等”的基因。深居云南的前《南方周末》记者尹鸿伟,对这本杂志的评价是:“为‘老南周’留下了火种”。


停刊风波

时任广东省委书记谢非决定保全这份报纸:“报纸不能停”


“打破《真理报》模式的潜规则”——这是左方对自己在《南方周末》报史上功绩的总结。但接下来的问题是:新秩序又该如何重建?

在新闻专业主义真正驾临之前,中国文人们还没有答案。《南方周末》和中国传媒的发展史,都曾走过一段曲折的弯路。

1990年代初,“大特写”式报告文学开始风靡。这种中国作家独创的文体,常常用小说的文学手法描写社会问题——他们用“A省、B市”来描绘一个模糊的地点,报道的主人公也使用化名。甚至,有些作家会饶有兴致地在稿件中杜撰。

《南方周末》的第一位专职记者朱德付曾如此评价那时的报纸:“长篇连载、大特写、张向春的版式,在很长的历史岁月里,一直是《南方周末》混迹江湖的三大法宝。这三大法宝是左方时代《南方周末》最大的财富,当然也是最大的软肋。”

1993年7月30日,一篇江西铁路局作家杜撰的《袭警案》,让《南方周末》陷入了面临停刊的窘境。文章用小说的笔法杜撰了“三省交界的B市”,一对夫妻因婚后不育,物色一位出租车调度员“借种”,最终遭遇两名治安民警的敲诈勒索的故事。在故事的结尾,三人合谋报复杀死民警一家。

文章刊出后,公安部一位副部长想将案件立为“反面典型”。编辑部在询问作者时,才知道案件为作者虚构。因为这则假新闻,公安部最终告到中宣部。

当主管部门要求报社“停刊整顿”的时候,《南方周末》的发行量刚刚突破100万。若非身处广州,后来的《南方周末》可能再也无法在新闻史上留下厚重一笔。

左方做好了被免职的准备。他对当时主管《南方周末》的社委李孟昱和《南方周末》副主编游雁凌说:“你们一个是《南方日报》的接班人,一个是《南方周末》的接班人,而我还有一年多就退休了,责任全包到我身上……就算我这次逃过一劫,今后也是在劫难逃,难道我们三个人抱在一起跳楼。”

那年的社庆活动上,广东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林若听说了《南方周末》要被停刊的消息,为了保护这张报纸,他把电话打给了时任广东省委副书记黄华华。林若曾是省委书记,也曾是位南方报人。1992年那辆影响中国的列车驶向深圳,正是他等在终点站,迎接邓小平。

时任广东省委书记谢非也决定保全这份报纸:“我认为《南方周末》是张好报,对《南方周末》编辑部怎么处理都可以,但报纸不能停”。当时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广东的一些老领导甚至把停不停《南方周末》看成是改革派与反改革派的斗争。
1992年,林若在深圳火车站迎接邓小平

“对我们最有利是省委的领导,他们是一种开放、包容的态度。《南方日报》从起来到发展壮大和省委有很大的关系。”当时还是社委的李孟昱说。几年后,他升任《南方日报》社长,开启了南方报业集团化改革的“李范时代”(范指《南方日报》总编辑范以锦)——《南方都市报》转为日报实现盈利,《21世纪经济报道》创刊并迅速崛起。

“办好一张报纸,第一是选好总编辑,第二就是要定位准确,第三就是要爱惜人才。”许多年后,李孟昱坐在南方报业的大楼里,回忆当年他作为新闻官时的岁月: “作为我,包括左方在内,我们是比较传统的……我们在处理问题上,都是维护党的原则,这个是大前提。但是为什么有一些问题,在别人看来是打擦边球?在我们看来这其实不是打擦边球,还是因为广东这种开放的环境。”


289号大院里的圣徒

江艺平当时的答案是:这张报纸已经完成了它启蒙的使命


1995年对于《南方周末》来说,是个重要的节点。从这一年开始,一批批成长于80年代的年轻人,怀揣理想走进广州大道中289号《南方日报》大院——后来一位南方记者称他们是:“广州大道289号的圣徒”。

为了筹备第二次扩版,方迎忠成为了《南方周末》第一位摄影记者。在决定加盟之前,记者组组长朱德付的一句话触动了他:“你想想,全中国的新闻你只要感兴趣,立刻就可以坐飞机去!”那时候,原报社的同事也曾摆了七桌酒席劝方迎忠留下,但他依然决定“投奔敌刊”——他说:“我可以用柯达胶卷!”

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并不为过——《南方周末》开启了中国新闻人最有尊严的时代——无论这尊严指得是物质生活还是职业荣誉。左方时代为《南方周末》日后辉煌打下的经济基础是:在广州记者平均工资停留在800元的时候,《南方周末》的记者每月已经能拿到3000元底薪。

在左方退居二线的时候,《南方周末》旗下已经集结了一批1960年代出生的大学毕业生:陈微尘、谭军波、徐列、朱德付、谭庭浩、沈灏、陈朝华……再到后来的方迎忠、郭国松、李晖、刘洲伟、陈菊红、陈明洋……这些更年轻的年轻人,也为这份报纸带来更新的东西,也最终重建了前辈们未能完成的新秩序。

这群成长于1980年代年轻人,与他们的前辈不同,新闻的光荣与梦想是他们的共同基因。年轻人设想的《南方周末》,是一张有时政、经济、社会、文化,几个板块组成的新闻周报。这或许与文艺副刊出身的左方设想并不相同。

在左方的继任者游雁凌任职副主编和主编的期间,《南方周末》的发行从三四十万冲破百万,而报纸的新闻性也开始加强——经历了《袭警案》的风波,当时的年轻人决心要做真正的深度报道。

1995年,是个中国媒体的转折年。一场“周末报”大战正在如火如荼的上演。同样出于改革的尝试,一份名叫《粤港信息报》的报纸创办《粤港周末》,率先举起了新闻周报的大旗。《中国青年报》“冰点”特稿版也在这一年创刊。

对于游雁凌在报纸改革中的贡献,后来成为媒体掌门的朱德付曾如此描述:“《南方周末》实现真正的转型,成就今天的江湖地位,老游(游雁凌)功不可没。只是因为很多特殊的原因,大家都选择性地遗忘了他而已。”

“在《南方周末》的历史上,游雁凌影响了一代人。”说这话的谭军波,后来成为了中国最著名的报纸发行人。20年后,他在《东莞时报》总编辑任上依然坚守——成了 “一个在大斜坡上推石头的人”。

在游雁凌离开后,《南方周末》迎来了充满人文情怀的主编江艺平。一批中国最优秀的新闻记者聚集在一起,而江艺平的人格魅力也足以使得这份报纸成为“新闻界的黄埔军校”。

当时的编辑沈灏继续推动了《南方周末》的新闻化。那时候,国内新闻界专业化的萌芽让北大才子沈颢有了天马行空的挥洒空间。他负责的试验特刊顺利出刊。

监督性报道开始让《南方周末》赢得“知识分子的良心”的美誉,也开始让这份报纸经历更多的磨难。对于年轻人推动的“大案要案”改革,左方是有所保留的。他有时候会觉得,年轻人并不像他们一样明白“妥协”。但在一个全新的时代,他还是会让年轻人放手去做。

1960年代毕业的老报人、1960年代出生的大学生,代际的隔阂并未阻隔两代人共同的精神血脉。左方说:“《南方周末》是我栽的树,但是在江艺平手里开花结果。”而在当年,江艺平愿意接任主编职位的条件,则是左方必须接受返聘,陪她“一起跨世纪”。

1997年和1998年,一个时代结束了。提出“一个国家,两种制度”的邓小平,没能踏上香港的土地。创办《南方周末》的左方,也没能陪这份报纸跨世纪。不过,在左方退休后,另一个“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的时代却仍在继续——南方报人们如今仍然自豪地称它“江艺平时代”。

1997年,邓小平逝世后的《南方周末》

创办了《南方周末》的左方,如今谈起报纸比当年更加掷地有声:“(办报)最重要的要有政治家的胸怀——当领导表扬你的时候,你不要沾沾自喜,无非是你发出的某个文章,适应了这个时期政治形势的需要。当领导批评你的时候,你不要紧张,可能你受批评的文章,正是未来中国历史上最有价值的文章。只有这种胸怀才是真正报人的最高境界。

创造了“南周”鼎盛时期的江艺平,离开了《南方周末》,最终也告别了南方大院。在她退休前的2013年,一位年轻记者曾在春节的那场风波后,问过江艺平该如何看待这份报纸如今遭受的非议——“如何看待当年被这张报纸启蒙过的人,现在开始反对它的启蒙话语”。据说,江艺平当时的答案是:这张报纸已经完成了它启蒙的使命,如今需要的是与时俱进。

从1984到2014年——中国改革巨变的30年里,《南方周末》依然曾是一幅知识分子的精神图腾。而《南方周末》的一代代报人,也正像一株株蒲公英,随风飘散,落地生根,薪火相传。

旧时代“保尔”的神像再也不会回来了。或许我们该用曾经的《南方周末》编辑沈灏的诗,来结束这一代人和这30年的故事:

生长带来突破,
停止带来颠覆。
这就是我们的轮回。

轮回意味着永远。
即使新闻死了,
也会留下圣徒无数。

——《瞧,那些新闻的圣徒》
来源:新三界
编辑:何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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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9 11:49:50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新华社记者与西海固 | 草地周刊·新华社建社90周年

中南海连着西海固,作为国家通讯社的新华社,也始终关注着在这块被称为“中国贫困之冠”土地上生息的人们

几十年来,西海固一直是新华社重要的采访调研基地,是新华社记者了解国情、践行“四力”的热土。“勿忘人民”是新华社的光荣传统。与人民同甘苦、共冷暖,新华人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关注从未中断

西海固,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南部六盘山集中连片贫困区的代称,囊括了固原市原州区、西吉县、隆德县、彭阳县、泾源县,中卫市海原县以及吴忠市同心县、盐池县、红寺堡区等9个贫困县区。

“沃野千里,谷稼殷积,水草丰美,土宜产畜,牛马衔尾,群羊塞道。”历史上的西海固也曾林草茂密、田野肥沃,“萧关古道”商贾往来络绎不绝,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在此交会融合,生发无限繁华。

自宋代之后,气候变化、战乱频繁、滥垦滥伐,西海固这颗丝路明珠逐渐沦为“缺青少绿,十年九旱”的苦瘠之地。“剁开一粒黄土,半粒在喊渴,半粒在喊饿”,诗人的悲吟精确地描述出这里的贫瘠。

因为山大沟深,十年九旱,晚清名臣左宗棠在奏折中曾称这一地区“苦瘠甲于天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联合国专家来这里考察后,留下了一句绝望的结论:“这里不具备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

“种下一篓子,收了一抱子,打了一帽子”,这曾是地处宁夏西海固腹地的固原地区土壤贫瘠的生动写照。1971年,新华社记者陈广俊采写了参考报道《固原地区贫困调查》,反映固原地区因连年旱灾,农民群众生活极度困难,不少人食不果腹、衣难蔽体。稿件引起中央高度重视,国务院专门组织召开固原地区五县领导干部会议,紧急为这个贫困地区解决了救济粮、救济款,解放军原总后勤部拨发了大批救济棉衣和被褥。同时,中央派出五个医疗队深入固原地区,帮助当地卫生机构防疫治病。

1972年,固原又一次遇到了严重的旱灾,群众的生活和生产受到极大影响。新华社记者邓子常等人深入灾区,采写了参考报道《宁夏固原地区受灾情况和需要注意的问题》,提出当时固原地区在抗旱救灾中面临的几个紧迫问题:一是各级领导班子亟待加强;二是生产自救没有门路;三是救济粮运输困难重重;四是人口外流极为严重。稿件引起了中央领导和自治区领导的重视,宁夏紧急采取措施,缓解了群众的生活困难。

上世纪70年代初,已经身患重病的周恩来总理闻听西海固连旱3年,不少农户“家无隔夜粮,身无御寒衣”后潸然泪下,他在中直机关7000人大会上动情地说,“解放这么多年,西海固人民群众生活还这么苦,我这个当总理的有责任啊!”

1982年,在这片被称为“中国贫困之冠”的土地上,国家启动“三西”扶贫开发计划,每年安排2亿元专项资金,连续十年支持宁夏西海固和甘肃定西、河西地区的农业开发建设,首开中国乃至人类历史上有计划、有组织、大规模“开发式扶贫”的先河。

中南海连着西海固,作为国家通讯社的新华社,也始终关注着在这块被称为“中国贫困之冠”土地上生息的人们。

几十年来,西海固一直是新华社重要的采访调研基地,是新华社记者了解国情、践行“四力”的热土。

一篇500多字的报道,促成包产到户在宁夏全面推开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包产到户”为主要特征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极大解放了农村生产力,让绝大多数农民吃饱了肚子,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也由此开端。但在宁夏,包产到户政策的推进,却遇到了重重阻力。

1978年春天,极端贫困的宁夏固原地区固原县张易公社,率先在宁夏实行了包产到户。此举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震动了固原地区乃至全宁夏的各级党政领导,进而引发了一场大争论。

对于固原县发端于张易公社的这场“土地革命”,自治区党委内部也存在两种意见。有人积极支持,有人坚持反对。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到了1978年秋天,宁夏全区已经有39%的社队自发实行了包产到户。

面对宁夏各地农村一浪高过一浪的包产到户浪潮,及推行过程出现的阻力,新华社记者敏锐地觉察到,包产到户既是农民为解决吃饭问题而做出的抉择,更是基层干部冲破“左”倾路线的束缚,解放农村生产力的有力措施,新华社应当给予大力支持和鼓励。

1980年四五月份,新华社记者傅上伦、王漫沧等深入固原县,对张易公社试行包产到户的情况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发出了《“定产到田,责任到户”是怎么回事?》《张易公社为什么要搞包产到户?》《在实践中不断解决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强烈的反响激烈的争论》等一组4篇参考报道《固原县张易公社推行“定产到田,责任到户”调查》。这组稿件刊发后,引起了中央领导同志的高度重视。

同年8月,为推动农村改革,新华社总社牵头组织、由宁夏分社记者傅上伦、甘肃分社记者胡国华、陕西分社记者戴国强三人组成的“落实农村政策情况”调研小分队来到宁夏后,第一站便深入到西海固地区。

采访中,三位记者了解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他们听说固原县什字公社75个生产队,有62个生产队要求包产到户,上级机关有领导坚决反对,阻力很大。

对这个事后被认为影响历史进程的事件,在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的《告别饥饿1978》一书中,196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的记者傅上伦,详细回忆了当时的经过:

“那是8月9日,听说固原县什字公社有十几个生产队的社员,成熟了的麦子也不去割。我们立即赶去调查,才知原因是农民强烈要求包产到户,但县里坚决不同意……农民说,干了也是白干,不如不干。胆子大一点儿的队干部则不管三七二十一,领头搞了包产到户。”

眼看“火山”就要爆发,傅上伦等几位记者心急火燎,决定立即向总社报告。那个时候,山区通信条件极其落后,他们赶回固原,在邮电局用手摇的老式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国内部主任的电话。主任听了他们的报告,马上说,这事情太重要了,不必慢吞吞写稿子了,你们口授,我叫人来记录。一会儿,编辑老杨来接电话,戴国强、胡国华在一旁帮着编句子,傅上伦捏着电话筒,一句一句说。约莫记了几百个字,老杨就叫了起来:就这些已足够说明问题,我马上编发,详细情况你们随后写好再报。根据电话记录,编辑部很快整理出了一条参考报道。

稿件随即得到了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并最终促使包产到户在宁夏广大农村迅速推广。事后,自治区党委一位领导评价说:“新华社是赞同、支持(宁夏)农村包产到户最早、态度最坚决、旗帜最鲜明的新闻单位。”


在书中,傅上伦写道:“一篇500多字的报道,能够引起中央如此重视,促成包产到户在宁夏全面推开,这是我们最大的快慰。”

“这个渠道一定要保持畅通”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当西海固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时,新华社记者感同身受,眼含热泪采写参考报道,向中央反映百姓疾苦;当西海固城乡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时,新华社记者也欢欣鼓舞,通过一篇篇沾泥土、带露珠的报道,为西海固的发展讴歌鼓劲。

新华社原党组成员、秘书长张锦同志,是一名土生土长的西海固人。他在宁夏分社工作的近15年间,带着深深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年年都要深入到这片土地采访,每次少则十几二十天,多则月余。1997年,因工作调动,他离开宁夏,告别了西海固,从此辗转甘肃、北京等地。“我一直怀念着这片土地,甚至有时连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牵挂得不能自已!时常通过报纸、电视和新媒体,关注着它的发展变迁。”

宁夏在脱贫攻坚中创造的一个个奇迹、书写的一个个故事、取得的一项项成就,彰显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正如张锦当年采写的通讯《中南海连着西海固》里记述的,西海固的贫困,始终牵动着党中央的目光。

2020年初春和盛夏时节,已过花甲之年的张锦同志,两次穿山越岭重走西海固,写下了长篇通讯《重走“萧关古道”看新生》,在《新华每日电讯》刊发。这位老记者将笔触拉回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为我们讲述了一段令人难忘的采访故事。

那是1995年暮春4月,宁夏平原已呈现一派“波光迎日动,柳色向人深”的景象,然而,距离首府银川300多公里之外的西海固地区,又在遭受着一场60年不遇的大旱。

在那个不见新绿的春天,时任新华社宁夏分社副社长的张锦,带队驱车从银川出发,由北向南进入西海固地区。所到之处,满目焦黄,风沙扑面。

踏着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张锦一行来到了固原市原州区张易镇黄堡村,低矮的土坯房和破窑洞中,不见一张农民的笑脸,只闻厨房里的哭声。走进村民陈具元家黑乎乎的窑洞,铺着一张破席子的土炕占去一半,旁边锅台上放着半盆苜蓿菜,竟没一粒粮食。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哭着说:“一点供应粮让我爸卖了当路费,到外面搞副业去了,我妈领着妹子要饭着哩!”围进来的乡亲们诉说:“像这样要一顿、吃一顿的,庄子上还有好多户哩……”

在20天的采访中,张锦一行驱车2000多公里,沿途采访5个县区的16个乡镇、30多个自然村,踏进60多户农家,看到几乎家家断粮、户户缺水。采访结束后,他们用第一手材料含泪写出了《连年旱魔肆虐 不见新绿》《群众生活十分凄惨》《乡村少见干部踪影》一组三篇“西海固地区灾情报告”。

这组深度调研稿刊发后,多位中央领导作出重要批示,国务院工作组专程到宁夏指导西海固地区抗旱救灾工作。曾在宁夏工作过的全国政协原副主席刘澜涛、杨静仁两位老同志,看了这组灾情报告,含泪联名给中央领导写信:“希望中央高度重视西海固灾情……还好有新华社这块阵地,这个渠道一定要保持畅通。”

为西海固脱贫发展鼓与呼

勿忘人民”是新华社的光荣传统。与人民同甘苦、共冷暖,新华人对这片土地的深情与关注从未中断。

为了让年轻记者在西海固沉下心、扎下根,宁夏分社先后通过选派骨干记者挂职西海固贫困乡镇、记者坐班车下乡、在西海固贫困农户家过年等方式,鼓励记者扎根西海固土地,贴近西海固群众。

在分社历任领导带头践行“扎根工程”和一系列管理措施的激励下,宁夏分社记者纷纷把西海固当作“第二故乡”,有的记者在西海固一待就是一两个星期,有的记者一年到西海固采访数十次。尤其是在精准扶贫和脱贫攻坚战打响之后,新华社宁夏分社更是把西海固的脱贫事业作为报道的重中之重。

贫困地区的教育,是个沉重的话题;在20年前的西海固地区,这个话题更加沉重。因为穷根太深,“学生娃”的求学路更加艰难。

将土豆切成条,水开后入锅,再放些面条煮熟后,加入盐、浇几滴油,这就是“洋芋面”。在2003年前后,这是西海固地区一般百姓的当家饭,也是绝大多数住校生每天仅能吃到的饭。但就是这种每顿不到5角钱的饭,当时在西吉县女子中学初二5班上学的王晓霞,一天也只能吃一顿。

在王晓霞老家平峰乡芦沟村,宁夏分社记者看到,黄泥房内没有像样的家具。家里兄妹3人,姐姐王晓燕上一年考入长安大学,哥哥王小刚在西吉一中上高三。王晓霞的母亲刘尔珍,47岁头发已花白。她向记者哭诉说,家里种的地刚够吃饭,娃的学费全靠他爸外出打工,再就是借。

在一本旧塑料皮笔记本上,记者看到这样一份欠账单:2002年以来,刘尔珍家向35户借了账,有1000元、20.5元的现金账,也有10公斤胡麻、33公斤豌豆这样的实物账。

看了账单,再看到墙上的十几张“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新世纪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优秀奖”等奖状,记者感到特别心酸。

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2003年12月,分社记者采写了一组三篇的《宁夏西海固地区教育状况调查》,集中反映了制约西海固地区教育发展的种种难题。报道在新华社《半月谈》刊发后,自治区政府相关领导专门打电话到教育厅等相关部门,要求对稿件反映的问题深入研究。

被西海固贫困状况震惊的读者,纷纷向文章中提到的王晓燕三兄妹捐资,自治区党委不仅表示要资助王晓燕三兄妹上大学,还将其全家列入了移民搬迁计划。

发展产业,是实现脱贫的根本之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产业扶贫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也是增强贫困地区造血功能、帮助群众就地就业的长远之计。”贫困地区产业的发展,更是新华社记者关注的重点。

西海固曾经的苦,不仅连着风沙、烈日、黄土,也连着一种食物——洋芋蛋蛋,学名马铃薯。“一年四季,就是洋芋陪伴人的生活。”西海固女作家马金莲记得,洋芋既是主粮也当蔬菜,记忆中的舌尖体验就是洋芋、洋芋和洋芋,蒸炸拌煎炒煮,苦日子里,洋芋填充着饥饿的胃,成了西海固人的“救命蛋蛋”,也成为西海固贫穷的象征。


让马铃薯成为西海固农民脱贫致富的“金蛋蛋”,是西吉县决战决胜脱贫攻坚战亮点之一。因为产量高价格好,到2000年前后,马铃薯行情好的时候,一亩地能卖几千块钱。马铃薯产业成为名副其实的战略性主导产业之一,西吉县也成了“中国马铃薯之乡”。

2008年,在西海固核心区的固原市,马铃薯获得了大丰收,但由于销售不畅且价格下跌,出现了卖难现象。在西吉县最大的马铃薯加工企业门前,宁夏分社记者看到,装满马铃薯的农用车,在公司门前排起约1公里的“长龙”,前来交售马铃薯的农民们在冷风中焦急等待,有的甚至守候了三天时间,依然未能将马铃薯顺利出售。

此情此景让记者心急如焚。经过深入采访,记者撰写了一篇“现场目击”稿件,反映了固原马铃薯销售不畅、被低价贱卖、广大种植户增产不增收的问题。

2008年12月4日,这篇参考报道刊发后,引起中央领导关注并批示。原农业部委派工作组迅速赶赴宁夏,并协调国家相关部委,全力帮助固原市缓解马铃薯难卖的问题。经过央地携手联动,不仅问题得到圆满解决,还畅通了走向全国大市场的通道,从根本上破解了脱贫产业面临的“发展之困”。

2020年11月16日,随着当地最后一个贫困县——西吉县宣告脱贫出列,有着“苦瘠甲天下”之称的宁夏西海固地区,从此整体告别了绝对贫困,这其中,涉及千家万户、早已跃上产业化发展道路的马铃薯产业功不可没。

有呐喊鼓劲,也有监督建议

铁肩担道义,直笔写春秋。记者的职能,不仅仅是呐喊鼓劲,也有监督建议。对西海固也是如此,爱之深,责之切。

西海固穷,穷在山大沟深,十年九旱,人畜饮水困难。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群众生产生活用水问题,新华社记者多次深入采访,通过多种渠道,呼吁从根本上解决西海固的吃水问题。

宁夏西海固地区盐池县和同心县、甘肃省环县、陕西省定边县,曾是陕甘宁革命根据地的一部分,又是极度干旱缺水地区和地氟病高发区。1987年,国家批准兴建盐环定大型电力扬黄工程,预计建成后可解决三省区四县36万人、127万头牲畜的饮水困难。

这项被称为“亚洲最大人畜饮水工程”的大型电力扬黄工程,自1988年7月动工以来,历时十多年,耗资近10亿元。可由于工程涉及三省,协调难度大,续建配套乏力,工程建成了“半拉子工程”。

为了使工程早日发挥效益,让西海固群众喝上甘甜的黄河水,自2002年开始,宁夏分社多次安排记者调研了解情况,采写的稿件引起国务院领导同志关注,批示要求“妥善解决遗留问题,使这项工程发挥应有的效益,减少损失和浪费。同时要认真吸取教训”。

然而,一晃两年多时间过去了,“妥善解决遗留问题”不仅仍基本停留在协调阶段,甚至连重新编制的续建工程可研报告都未通过正式审查。项目区绝大多数地方的群众,依然喝着氟含量超过可饮用水卫生标准数倍的苦水,有的还要出高价到很远处买水吃。

2005年6月7日,新华社“新华视点”栏目刊发了稿件《“亚洲最大的人畜饮水工程”缘何变成“半拉子工程”?》,对盐环定大型电力扬黄工程动工十多年来,项目区绝大多数地方缺水状况依旧的情况进行了深入调查分析,指出症结所在。

稿件再次引起中央领导同志重视并作出批示,国家发改委、水利部迅速责成相关方面必须尽快完成并上报审批续建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陕甘宁三省区也迅速行动起来,积极着手解决盐环定工程续建问题。

在新华社的连续报道和追踪下,盐环定电力扬黄工程终于顺利完工,陕甘宁三省区四县几十万严重缺水的群众盼望了几十年,终于喝上了甘甜的黄河水!

《山海情》中的新华情

年初,火遍全国的电视剧《山海情》,高度还原了西海固地区真实的贫穷、吊庄移民的艰辛和移民工程的巨大成功,也让位于银川郊区的闽宁镇名扬全国。其实,在吊庄移民和闽宁镇发展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

在《山海情》第19集开头,闽宁镇领导们在开会。镇党委书记说:“亏了政府,苦了百姓,这文章你们都看了没有?好家伙,咱闽宁镇可出了大名了。”并问在场的领导:“那两个记者是咋摸到咱们镇上来的?”会议还在进行,前来讨薪的村民却砸烂了会议室的窗户,马得福也被石头砸破了头。

这篇曾让闽宁镇“出了大名”的文章,播发于2004年2月23日,题目就叫《“献礼工程”:亏了政府,苦了百姓》,摸到镇上采访的“那两个记者”,正是两位新华社记者。这篇文章因为真实反映了闽宁镇建设早期走的一段弯路,被《山海情》编剧还原在了电视剧里。

据记者回忆,1997年开工建设的宁夏回族自治区移民吊庄闽宁镇,由于镇领导先后两次搞所谓“献礼”建设,不仅使镇政府背上了700多万元的沉重债务,还影响了从西海固干旱山区搬迁来的贫困移民的生计。

盲目蛮干搞“献礼”,热闹过后吞苦果。作为建设中的移民吊庄区,闽宁镇财政当时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大小开支均依赖上级拨款,政府根本无法消化这样一笔巨额亏空,只能向上面申请帮助。一晃几年过去了,窟窿还是没补上。当时临近年关,每天都有包工头和农民到镇政府围堵讨债,还有人四处上访告状。

那年春节前夕,两位记者来到闽宁镇调查采访,在镇政府大院碰到了30多名讨要工钱的当地农民。一位村民告诉他们,政府欠他的4500元工钱连一分也没有见着。全家6口人靠着几亩地生活,去年天旱,种下的麦子绝收。如果再要不上钱,连年也没办法过了。

据知情人告诉记者,2002年,就在时任镇领导忙着搞“献礼工程”的时候,全镇还有上万群众连饮水问题都得不到解决。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闽宁镇有两个村近4000亩耕地灌溉困难,宁夏扶贫办曾拨付180万元计划修建一座三级扬水工程,谁知镇上却从中挪用30万元用于办公大楼建设,致使这一本应在2002年9月交工的民心工程工期一拖再拖,到2004年也没有完工。当地农民满腹怨气地说,西海固干旱缺水,我们才举家搬迁到了这里,可到了这里还是一样没水。

前任留下了700多万元亏空,现任领导被沉重的债务压得有苦难言。采访中,记者多次联系镇党委书记,办公室电话一直没人接,手机总是关机。找人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进办公室了。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这位上任还不到一年的镇党委书记无奈地说,讨债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地追着要钱,他这样东躲西藏也是迫不得已。

来源:新华社

编辑:蒋可心

225#
发表于 2021-12-16 12:16:37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编辑:何晓琴


226#
发表于 2021-12-27 08:50:06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世界上第一条短信首次被拍卖

据英国《镜报》消息,世界上第一条短信于1992年12月发出,而近30年后,这条信息将再次创造纪录,它10万7000欧元在巴黎被高价拍卖,这也标志着短信首次被拍卖。

1992年12月,世界上第一条短信由22岁的沃达丰公司工程师尼尔·帕帕沃发送给他的同事,通信总监理查德·贾维斯。这条信息只有短短15个字符“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

沃达丰公司目前正在出售短信的虚拟副本,中标者将收到一个包含发件人和收件人信息的数字文件,比如他们的电话号码和这条消息本身,并拥有其专有权。拍卖收益将捐赠给联合国难民署。

沃达丰首席执行官汉内斯·阿梅茨瑞特表示:“我们相信,当技术能够使人们保持交流,就可以改变世界。约30年前的这条短信,是移动技术历史上的决定性时刻。”

来源:法国广播电台
链接:https://www.rfi.fr/cn/%E5%9B%BD% ... B%E6%8B%8D%E5%8D%96

编辑:蒋可心



227#
发表于 2022-1-6 11:31:20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中心成果| 周光明:《中国近现代新闻传播新词词源词典》
// 作者自序
本世纪以来,对近现代汉语新词的研究成果是越来越多了,仅出版的同类辞书就有好多种,但专科辞书则相对较少。十余年前,本人有幸参加了冯天瑜先生领衔的“历史文化语义学”研究团队,对近现代新闻传播词汇发生了浓厚兴趣,也开始了相关的学习与研究,其间涉猎的重要词汇大约有二三十个。继而萌发了编辑一部专科词典的念头。
新闻传播新词是近现代汉语新词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自19世纪初传教士来华办报伊始,这类新词就出现了,虽然最初只是零星分布。此后,随着近代新闻传播事业的发展,专业词汇越来越多。其间,井喷式的增长是可以观察到的,大致可分为这样两个时期,一是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那上十年,一是20世纪20年代。后一个时期,说得细致一点的话,是从1919年徐宝璜的《新闻学》起至1928年周孝庵的《最新实验新闻学》。
随着新名词的大量涌现,民初的知识界也开始关注新闻传播新词的译介与使用问题。现就最初的工作实绩,择其大要,作一简单介绍。1921年,《英语周刊》发表《关于新闻纸之各种名词》(黄访书),列有12个词条,几十个例句。1925年,《新闻学撮要》(戈公振编译)列有总共44个词条。1932年,《新闻学研究》(燕京大学新闻学系编)发表《新闻界常用术语略述》(张铁生),列有中英文术语60余条。同年,《申报月刊》自第1卷第6期起,在其“新辞源”栏目中,相继刊登了“电视”“传播论”“第四阶级”“集纳主义”等新词的释义。1935年,《报学季刊》(申时电讯社出版)第1卷第2期开设“新闻术语”栏目,收录“访事员”“常务访事”“特务访事”“特派通信员”“特约通信员”“自由通信员”“独占的新闻”等7个词条。此外,30年代初中期,一批左翼文艺青年曾发起旨在研究新新闻学的集纳运动,对“新闻用语与新闻用字”有过一些专门的探讨,其中,以袁殊(1911—1987)的成绩较为突出。
当然,对新闻传播类新词的研究并未从近现代汉语新词的总体研究中分化出来。最早论及新闻传播新词的,无疑是早期来华的新教传教士。在他们编辑的双语辞书和创办的报刊中,已涉及几十个新闻传播词汇,比如,“钦定报”“公报”“新闻书”“新闻纸”“新闻篇”“日报”“月报”“季报”等。当时这些新词尚处于生成过程中,或者说尚在试用阶段,其表现有二:其一为尚未“词化”,常以句子或短语的形式出现,用日本关西大学教授沈国威的话说,即它是说明性的,而非命名性的。比如,“journalist”(新闻记者),罗存德的《英华字典》解释为“写日录者,书日报者”;“editor”(编辑),解释为“作书之人”(麦都思《英华字典》)、“作新闻纸者”(罗存德《英华字典》)。《新闻纸略论》(《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1834)一文则更为明显,该文在介绍新闻纸分类时说:“其新闻纸有每日出一次的,有二日出一次的,有七日出二次的,亦有七日或一月出一次不等的。”显然在说“日报(日刊)”“双日刊”“周二刊”“周报(周刊)”“月报(月刊)”。值得一提的是,罗存德《字典》还收录了“liberty of the press”,译为“任人印,随人印”。此语今译为“出版自由”或“新闻自由”。所以,有人说《新闻纸略论》为近代言论自由或出版自由观念传入的最早中文文本,也不无道理。因其中称赞了西方报刊“各可随意论诸事”,“其理论各事更为随意”。
其二为多个试用名竞争上岗。以“新闻纸”(newspaper)为例。在早期辞书中,它始见于卫三畏的《英华韵府历阶》(澳门,1844),稍后复见于麦都思的《英华字典》(上海,1848),但同一个“newspaper”,后者却对译为“新闻篇”。实际上,“新闻纸”还有更早的用例。《杂闻篇》(澳门,1833 )曾刊文介绍西方出版业,其中写道:“在友罗巴各国,每月多出宜时之小书,论当下之各事理。又有日日出的,伊所名新闻纸三个字,是篇无所不论。”(《外国书论》,1833)但在稍后的《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中,“新闻纸”却成了“gazette”的对译:“因每张的价是小铜钱一文,小钱一文西方语说加西打,故以新闻纸名为加西打,即因此意也。”(《新闻纸略论》,1834)。在这篇300余字的短文中,“新闻纸”使用了三次,其他场合,则混以“书纸”“书篇”“篇纸”“加西打”“新闻纸篇”,可见作者当时也是犹豫不决的。
至清末,日本新名词大量输入,其中新闻传播类词汇也为数不少。据研究,在现代汉语的将近一万个重要词汇中,中日同形词占了四成,可见日本影响之大。那么,新闻传播类词汇也自然是不会少的,比如,“出版”“版画”“号外”“论战”“论坛”“单行本”“印刷品”“新闻学”“新闻记者”“第四种族”等。就单一文本而言,也许松本君平的《新闻学》(1903)是早期提供专科新词最多的。不过,有些日语借词如上述之“第四种族”,还有“放送”“三面记事”等,因种种原因未能流行至今,但它们仍属于近代新词之列。
判断某个新词是否日源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以“杂志”为例,稍加说明。梁启超1901年底在《清议报》上著文解释“丛报”:“指旬报、月报、来复报等,日本所谓杂志者是也。”在此,梁氏将“杂志”当作日源新词。他显然不知道1862年上海出版了一份名为《中外杂志》的刊物,也不知道1853年香港的《遐迩贯珍》上曾使用过“杂志”一词,更不知道作为期刊之意的“杂志”一词,在幕末文久年间(1861—1863)是先由中国传至日本的。但梁启超的说法也没有大错,作为清末著名杂志编辑的这一判断也反映了当时业界的实际情况。
虽然近代新词中的外源词所占比例相当大,但国人的本土自造词也是不容忽视的。比如“新闻月报”(王韬)、“新闻官”(洪仁玕),还有“丛报”“册报”“国报”“世界报”,后述的一组词多半与清末的梁启超有关。民国时期这样的本土自造词更多,比如徐宝璜的“新闻之精采”(义近“新闻眼”)、“略示”(义近“新闻线索”)等。稍晚还有“报告文学”“集纳学”“集纳主义”“电视新闻”“新闻侵略”“出报自由”“同人报”“小广播”“半党报”“准党报”“完全党报”,等等。
但是,就晚清或者清末民初的情况看,哪些新名词是属于新闻传播词汇的呢?新闻学是舶来品,或称为移植之学,属于近代新学之一种。“新闻学”一名来自日本,因松本君平的《新闻学》之汉译而为国人所知,时间当不晚于1901年。几乎同时,“报学”也出现了。那么,在所谓的新学或西学中,报刊或报章又算什么呢?作为前新闻学时代新闻思想的集大成者,梁启超在《西学书目表》中,将报章归诸“杂类”,列入西学、西政之后。杂类之中还有游记等,包括一些“无可归类之书”。显然,报章在近代新知识体系中一时间还没找到合适的位置。
一般认为,中国近代新闻学发端于1918年的北京大学新闻学研究会,而新闻传播学(一种新式新闻学)则始于改革开放之初。在新闻传播学确立之前,已先后存在大量的新闻传播词汇。新闻传播学的学科特殊性在于,它依托特定的行业,这使它有别于人文学科,所以常常是行业术语先行一步,随后才会出现相应的学科术语。作为一种新兴的社会科学,它还具有明显的跨学科特征,与舆论学、宣传学、广告学、公共关系学等学科联系密切。此外,从媒体类型上看,是从纸媒发展到电子媒介;从传播形式上看,大众传播与组织传播兼而有之。因此,本辞书在收录词条时,采取了较宽的口径。
在收录与确定词条的过程中,建设“语料库”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本人在多年来的学习中,一直比较注意搜集与保存相关资料。此前,学界关于近现代汉语新词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基础。不过,其中的新闻传播词汇并不多,且有一些尚存疑问的,需要再行甄别。
确定词条往往与确定首出例是同一过程,但从中提取词义也往往遇到困难。虽然推敲了当时的语境,但仍感不足以形成一个完整的词义,此时就不得不参考后人编写的专科辞书了。一些词条貌似不甚重要,但却在后来的具体使用中拥有多个义项,如“中报”,它就有“中文报刊”“中型报刊”“中等品味的报刊”“立场中立的报刊”等诸多含义。而一些重要的词条看来也非此前认为的那么明确,如“舆论之母”,它指“豪杰”“政治家”“报人”或“议员”,又指“报馆”“报刊”“新闻纸”或“新闻”,也有可能还指“政府”或“宪政”,如此一路探寻下去,仿佛走进了一大片词语的密林。
“每个词条都是一个生命体。”(香港中国语文学会会长姚德怀先生语)中国近现代新闻传播新词也不例外,即使它们中的一部分仅是昙花一现,但它们是有生命的,它们的生命既属于汉语词汇学,也属于新闻传播学。对它们的研究任重而道远。现在,呈现在诸位读者面前的只是一个非常粗浅的报告,错漏之处必定不少,恳切希望读者诸君不吝赐教!
是为序。
                            2020年12月28日于珞珈山
// 作者简介
周光明,湖北浠水人,九三学社社员,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领域:新闻传播史、新闻思想史、新闻学术史。主持和参加多项省部级科研项目,发表各类文章近60篇。
来源: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
编辑:李佳怿

228#
发表于 2022-1-6 20:37:45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人民日报》1970年社论:迎接伟大的70年代
与往常一样,《人民日报》2022年新年献词没有署名,也没有人透露它的制作过程。但在新年的第一天,它还是如期而至。
题目叫《在新的伟大征程上奋勇前进》,这是该报自1949年以来的第73篇元旦社论。
如今,翻阅那浓缩共和国年轮记忆的旧报纸,仍能找到一些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秘密。
遍览《人民日报》的新年献词,《迎接伟大的70年代》是值得一提的名篇。即使发表于文革语言盛行的1970年,这篇别具一格的社论至今仍让许多人记忆犹新。
台湾作家马世芳能背诵更多内容:“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阿尔巴尼亚,放射出更加灿烂的光辉。英雄的越南人民的铁拳,把美帝国主义打得焦头烂额……旧世界风雨飘摇,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他曾在微博发问:“这篇灿烂夺目的经典,执笔者谁?每次读都有种看雷芬斯坦《意志的胜利》式的Guilty Pleasure(罪恶的快感)”。
而当中国游客秦兆基站在巴黎协和广场的女神雕像前,瞬间想到的竟也是那篇经典的社论,“我至今记得很清楚,‘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这番话是写当时的世界风云的,但移来形容18世纪法国大革命也很恰当”。
今天,我们推出这篇1970年代的社论,让70后们了解一下自己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幻。
经典再读
迎接伟大的70年代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过去了。全世界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以豪迈的战斗步伐,跨进了伟大的七十年代。
放眼全球,展望未来,我国各族人民心潮澎湃,衷心祝愿我们的伟大领袖、无产阶级的革命导师毛主席万寿无疆!
六十年代初期,毛主席曾经高瞻远瞩地指出:“从现在起,五十年内外到一百年内外,是世界上社会制度彻底变化的伟大时代,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时代,是过去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不能比拟的。”
六十年代的历史,雄辩地证实了毛主席这一伟大的预言。
过去的十年,是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的十年;是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同现代修正主义公开论战,激烈搏斗,取得伟大胜利的十年;是全世界革命人民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以苏修为中心的现代修正主义和各国反动派的伟大斗争蓬勃发展的十年。
在这十年中,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群众的革命运动,在新的条件下,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磅礴于全世界。民族解放运动一浪高一浪地向前推进。革命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和组织在斗争中日益发展。资本主义无可挽救地没落下去,社会主义不可阻挡地兴盛起来。伟大的社会主义中国,象巨人一样屹立在世界的东方。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阿尔巴尼亚,放射出更加灿烂的光辉。英雄的越南人民的铁拳,把美帝国主义打得焦头烂额。毛主席“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伟大真理,越来越广阔地鼓舞着亚、非、拉地区人民的武装斗争。帝国主义殖民体系的堤坝,一块一块地塌了下来。漫天的革命烽火已经燃烧到帝国主义的“心脏”地区。震撼西方的财政金融危机,日益严重、日益深化的经济危机,使资本主义经济更加病入膏肓。旧世界风雨飘摇,一座座火山爆发,一顶顶王冠落地。在整个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一块帝国主义的“安定的绿洲”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爬上世界资本主义霸主地位的美帝国主义,没有过多久就从它的顶峰跌落下来。它扩军备战,到处侵略,到处建立军事基地,把一根根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被全世界人民越勒越紧了。自称世界“最富有”的美国,数以千万计的人民越来越贫困和饥饿。美国无产阶级以及广大人民反对垄断资本集团的斗争和美国黑人的抗暴斗争,使美国反动统治者惶惶不可终日。一任任的白宫主子,找不出一付挽救美帝国主义衰落的灵丹妙药。曾经吹嘘二十世纪是“美国世纪”的华尔街老板们,无可奈何地哀叹美国进入了“困难的年代”。美帝国主义的急剧没落,突出地表明资本主义制度已经走上极其深刻的、新的总危机。
现代修正主义的中心——苏修叛徒集团加速走向彻底破产。自以为不可一世的跳梁小丑赫鲁晓夫,曾几何时,变成了不齿于人类的渣滓。他的继承者勃列日涅夫之流,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一年不如一年,陷入了内外交困的重重危机。他们对内实行法西斯专政,对外侵略扩张,彻底暴露了社会帝国主义的面目,激起了苏联人民和各国人民越来越强烈的反抗。苏修社会帝国主义的出现,不过是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过程中的一个插曲。它既不能挽救整个帝国主义制度的覆灭,也不能挽救它自己的灭亡。所谓“勃列日涅夫主义”,归根结底,不过是垂死的新殖民主义的变种而已。
同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一片衰微破败的景象相反,在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下,社会主义中国更加巩固,更加繁荣,更加壮大,更加朝气蓬勃。毛主席亲自领导我们党,同全世界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一道展开的对现代修正主义的大论战,从思想上、理论上和政治上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更大胜利准备了条件。毛主席亲自发动和亲自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粉碎了帝国主义和修正主义在中国复辟资本主义的梦想,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开辟了一条巩固无产阶级专政、将社会主义革命进行到底的光明大道。伟大的毛泽东思想在七亿人民中空前大普及。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深远历史影响,正在越来越充分地显示出来。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成为当代反帝反修的强大的政治力量,成为各国无产阶级、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最可靠的朋友,成为世界革命的希望。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经过六十年代的大动荡、大分化、大改组,世界的革命力量壮大了,阶级阵线分明了。世界基本矛盾的新发展,必然要继续引起革命。七十年代,将是人民革命风暴在全世界更大兴起的年代,将是帝国主义在重重矛盾中加速崩溃的年代,将是全世界革命势力同垂死挣扎的反革命势力进行剧烈搏斗的重要的年代。不管美帝、苏修怎样互相勾结、互相争夺势力范围,不管它们施展多少阴谋诡计,发动什么样的侵略战争,都逃脱不了注定灭亡的命运。它们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毛主席教导我们: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领导下,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人民,伟大的国家,伟大的军队,一定能够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光荣使命,一定不会辜负世界人民寄予我们的希望。新的一年里,全党、全军、全国人民要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以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党中央的周围,进一步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用毛主席关于“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战略思想推动斗、批、改,检查斗、批、改,戒骄戒躁,更好更快地完成党的“九大”提出的各项战斗任务。
当前,斗、批、改的群众运动,正在各条战线深入发展。毛主席提出的各项无产阶级政策,正在进一步全面落实。具有无限生命力的无产阶级新事物到处出现。我们要把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群众运动,同斗、批、改各项工作结合起来。要紧紧抓住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这个纲,把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根本任务落实到各个基层。要继续开展革命大批判,肃清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余毒。要在思想文化领域里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继续清除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思想影响;在政治领域中按照党的政策做好清理阶级队伍的工作,加强对一小撮反革命势力的专政;在经济领域中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经济基础,有步骤地打击资产阶级的腐蚀和破坏。要把教育、科研、文艺、新闻、卫生等方面的革命坚持下去,深入下去,取得新的成果和新的经验。
毛主席在“九大”期间一再指出:“一定要抓好典型。”“面上的工作要先抓好三分之一。”我们要坚决执行毛主席这个极其重要的指示,全面规划,分期分批地、深入细致地、积极而又慎重地做好斗、批、改的各项工作。
在清理阶级队伍的基础上,要抓紧整党建党。用毛主席关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伟大理论建设我们的党,是发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伟大胜利的根本保证,是进一步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百年大计。在整党建党中,自始至终都要把思想整顿放在首位,认真地学习新党章,对党员和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认真地进行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关于党的学说的教育,进行关于领袖、政党、政权、阶级、群众相互关系学说的教育,批判各种右的或极“左”的资产阶级反动思潮。要正确地做好“吐故纳新”的工作。每一个共产党员,都要以毛主席的指示和新党章的各项规定对照自己,彻底改造世界观。
随着斗、批、改的深入发展,一个工农业生产的新高潮正在出现。各级领导要站在群众运动的前面,全面地贯彻执行毛主席提出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和“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的伟大指示,使运动沿着毛泽东思想的轨道深入地、持久地向前发展。只要充分发挥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和革命知识分子的积极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我国工农业生产和科学技术,就能够赶上和超过世界先进水平。要把毛主席提出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方针,落实到每一个省、每一个县、每一个基层单位、每一项事业。要注意调查研究经济工作中各项政策性的问题。订计划必须发动群众,注意留有充分的余地。
毛主席最近指出:“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反对任何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特别要反对以原子弹为武器的侵略战争!如果这种战争发生,全世界人民就应以革命战争消灭侵略战争,从现在起就要有所准备!”
毛主席这个伟大指示,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远见,向全世界人民指出了斗争的方向,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帝国主义就是战争。全世界人民一定要百倍提高革命警惕!全中国人民一定要百倍提高革命警惕!我们要从精神上、物质上作好充分准备。要加强党的一元化领导。各级领导机关要在思想上、组织上、作风上进一步实现无产阶级革命化,精兵简政,以适应战备的需要。要巩固和完善各级革命委员会,继续加强革命的大联合和革命的三结合,团结起来,共同对敌。要加强军民团结和军政团结。中国人民解放军要继续发扬光荣的革命传统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继续做好“三支”“两军”工作,在政治上、军事上都要更进一步提高,坚持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全面落实四好,加强战斗力,随时准备为保卫伟大社会主义祖国立新功。
同一切国家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发展外交关系,这是我们长期以来的一贯政策,但是我们决不能容忍任何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侵占我国神圣领土。我们一定要解放祖国的神圣领土台湾!如果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敢于侵犯我国,我们就坚决把他们葬身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革命在发展,人民在前进。一个没有帝国主义、没有资本主义、没有剥削制度的新世界的曙光就在前头。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全世界无产阶级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
战无不胜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万岁!
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选自《人民日报》1970年1月1日
来源:老课文
编辑:李佳怿

229#
发表于 2022-2-28 18:13:44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两个“无赖记者”和徐州“黑色漩涡”

这段时间,一篇尘封已久的报告文学《黑色漩涡》,被很多人关注到。《黑色漩涡》讲述的上世纪80年代徐州的拐卖妇女现象。文章两万多字,用大量真实案例和数字,揭露了当地的罪恶产业链。


1988年,这篇文章刊发于江苏省作协主办的《雨花》杂志的第十期。《雨花》创刊于1957年,常有率真犀利的杂文。

最近,当年徐州日报记者唐冬梅,回忆了1988年震动全国的报告文学《黑色漩涡》的写作背景。

“在撰写《黑色漩涡》一文时,我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是泪水伴随着笔墨完成这篇二万六千多字的文稿。完成后,仿佛从地狱里返回,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了一场。我被重重的罪而伤,被那一百多名被拐卖到此地的姐妹们的哀伤而伤!”

唐冬梅的这个感受,我太能理解了。今年春节期间,我用了七天时间,写了一篇关于妇女拐卖的万字文章。写完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34年前,唐冬梅只有30岁,比现在的我年轻得多。第一次接触到那些骇人听闻的材料,她受到的震撼和折磨,可想而知。

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个非常开放的年代,但是当时的地方报社记者也很难接触到这些机密资料。徐州日报的这两个记者为何如此神通广大?原来,这篇文章的另一个作者徐宁是一名复员军人,他的父亲当时身居要职。加上徐宁聪明机灵又热情洋溢,很多人都喜欢这个小伙子。当时办案的刑侦人员和徐宁相处得非常好,因此公安局对他不设防,几乎所有与案件有关的大小案卷,徐宁都能接触到。

这样的文章,不管是在当年的徐州日报还是今天的徐州日报,都是发不出来的。

最后,徐宁坐火车到南京,把唐冬梅的这份手写文稿,交给了一位由徐州走出的著名作家。1988年10月,文章发表。

文章一出,石破天惊,激起千层浪。在“黑色漩涡”的中心徐州,杂志脱销,洛阳纸贵,人人都在谈论拐卖妇女之事。全国也有四十多家报刊转载,港台媒体、海外媒体也都纷纷予以报道。徐州火车站,在当时已经成了一个魔窟般的地方,很多人不敢在此转车。

高层也为之震怒,全国各地纷纷成立了打击拐卖妇女儿童办公室,简称“打拐办”。

唐冬梅徐宁两位记者,用手中的笔,直接间接解救了无数被拐妇女。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无愧于那个时代,无愧于记者这个职业。

对于这样一部“抹黑”徐州的作品,当地领导极为愤怒。尤其是,作者竟然是徐州本地记者。

当时的徐州市委书记郑良玉勃然大怒,在一次市委扩大会上,点名批评了《黑色漩涡》,认为给徐州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而且在案件未终审时就公诸社会,属于严重泄密。

今天,唐冬梅承认郑良玉批评得有道理。但是,当时他们年轻气盛,哪里会服。

于是,他们做出了一个在今天看来很难想象的决定。他们直接去找郑书记沟通,想与他当面交流。

在郑良玉住宿的招待所,没见到人。服务员让他们留个纸条。

第二天,两人就见到了郑良玉。

唐冬梅感谢那个宽松的时代,让他们面对拥有巨大权力的地方一把手时,毫不怯场,甚至敢于针锋相对。

据唐冬梅回忆,当天的谈话,原定半小时,最后谈了两个小时。其间,两个记者拿出中央提倡的新闻媒体可以监督公权力这把尚方宝剑,据理力争。

郑良玉也没有以势压人,说这些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并不代表市委的决定。

谈话时,两个记者在郑良玉的桌上放了一个小录音机,把谈话内容都录了下来。

回去后,市委要他们交出录音带。报社说,你们惹毛了书记,书记说你俩是无赖记者。

双方纠缠了一个多星期,两个记者顶住巨大压力,最终还是没把录音带交出去。

这段时间,《雨花》杂志一位编辑,受编辑部领导委托专程来徐州看望他们,询问是否需要杂志帮助。

这位编辑透露,当时徐州派人去了南京《雨花》编辑部,希望买下全部当期杂志。但是,当时的主编叶至诚对来人说:

“你们买得完吗?只要有纸我们会不停地印!”

叶至诚,父亲叶圣陶,儿子叶兆言,妻子是锡剧皇后姚澄。叶至诚本人,为江苏四杰之一,另外三人为陆文夫、高晓声、方之。

从左到右:叶圣陶、叶至诚、叶兆言

此事后来不了了之。当然,有人在背后起了作用。他还请唐冬梅吃饭,说如果在报社呆不住,就到他那里来。

唐冬梅依然做副刊编辑,徐宁继续在采访部当记者。不过,唐冬梅后来还是被调离了她挚爱的副刊部,去了养老的新闻研究室。从此,她被禁止在报纸上写署名文章,也不能采访和受访。

再后来,徐宁父亲调往上海,他也随父而去。

1995年,唐冬梅不辞而别,离开了徐州日报社,去了深圳,直到今天。

当时要她交出录音机的那位市委书记,已经在1990年调到了深圳,成了深圳市长。

我看过郑良玉的一些受访文章,感觉他很开明。1987年12月,他接受过徐州当地媒体的采访,就如何发挥新闻媒体的舆论监督作用,饶有兴致地和记者做了一次长谈。

记者问:有的同志把新闻舆论的批评报道,看作是给自己抹黑,不光彩,你却不这样认为,至少不是这样看,这是为什么?

郑良玉说:对我们工作中出现缺点和错误给予批评的同志,是希望我们这些做领导的做好工作,改进工作。既然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批评的又是事实,我们就没有理由把这些批评看作是给自己抹黑。按说我是最应该不喜欢批评的,因为我是这里的市委书记,事情不论大小,只要一批评到徐州,第一个挨板子的应当是我,然而,我们共产党人是辩证唯物主义论者,是尊重客观事实的,也是无所畏惧的。有了缺点和错误,人民群众给我们指出来了,我们调动广大群众的积极因素,和我们一道去克服这些缺点和错误,我们又继续前进了,从大的方面来说,“黑”也抹掉了,不光彩变成光彩了,事业兴旺发达了,有何不好?

郑良玉继续说,“写批评报道的记者或人民群众,绝大多数在单位表现较好,工作责任心强,有强烈的正义感。他们不怕麻烦、不怕吃苦,对要批评的问题,深入进行调查,即便遇到阻力,也是无所畏惧。‘君子坦荡荡’,凛然秉笔,他们的态度严肃而认真,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然而,时下批评报道之所以深入不下去,是因为我们的同志对舆论监督的重要性及其作用认识不清,对克服官僚主义还缺乏自觉性。”


这篇由徐州人民广播电台于1987年12月17日播发的文章,先是由《人民日报》发表,后又被《解放日报》转载,在当时产生了较大影响。

担任深圳市长期间,郑良玉亲历了邓小平南巡。1998年,他从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职位上退休,选择回到深圳。2012年1月13日,他在深圳家中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的专访。报道中,他说,“我觉得改革要上下结合,国家可以搞顶层设计,但同时要把群众普遍诉求的一些问题,作为改革的切入点,作为改革的选题。比如,公平正义,不能以稳定为借口,回避绕开实质性改革,这是改革中要不得的。”

从接受媒体访谈的言论看,郑良玉是一位比较开明的领导。如果换一个人,唐冬梅想必无法全身而退。一位大权在握的市委书记,对付管辖范围内的报社记者,有的是办法。

但更重要的是时代。上世纪八十年代,特别宽松特别包容,媒体敢于批评监督、官员虚心接受批评的例子比比皆是。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唐冬梅徐宁才有底气在原则问题上,与市委书记据理力争。

记者有胆量、官员有雅量,成就了那个时代的佳话。

1988年2月4日,当时的徐州市长许仲林,在收到相关拐卖妇女案件的情况报告时,十分震惊,立刻提笔签道:“此系大案建议政法委员会加强协调,加快审理。”

这位刚上任一年多的市长,还在一封由睢宁县邱集乡鲍楼村农民反映女儿遭人劫持拐卖的控告信上,重重写下:

“请公安局局长阅。妇女被劫持拐卖如此严重,应高度重视并采取有力措施加以制止和保护。对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应依法严厉打击。”

许仲林,后来官至安徽省长。

一码归一码,《黑色漩涡》发表时,徐州的主要领导都是开明的实干派,也都强力打击了拐卖妇女的犯罪行为。但是,他们都是过客,三五年执政之后,又换了一批领导。铁打的徐州,流水的官。拐卖妇女,依然在徐州广泛存在。

据《黑色漩涡》透露,仅1986年以来,外地涌入铜山县的妇女就有一万多人,其中云、贵、川妇女就占百分之七十五。她们绝大多数人是通过罪恶之手被扔到这片土地上来的。但是,这个县的几位主要负责人竟然根本不知道该县有一万多“非法入境”的人口。

据公众号“阜成门六号院”引述的《徐州市志》,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时,徐州市只有18个少数民族。而到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时,徐州已有47个少数民族。

这些多出来的29个少数民族,绝大多数都是被拐卖来的妇女。

治徐不易,也因为这里的历史惯性力量太强大,基层利益群体盘根错节。


徐州人、著名作家周梅森,曾于1994年到1996年在徐州挂职市政府副秘书长。在徐州挂职的一年多时间,周梅森看到了地方政府的运作机制,亲身体验了在种种复杂利益阻拦下,官员想做点实事的不容易。

当时的徐州市委书记李仰珍,就跟周梅森吐槽过在徐州为官的不易。他还给周梅森看了许多告状信,大部分是为修路告他的。周梅森被李仰珍打动了,后来以他为主人公的原型,创作了小说《人间正道》。周梅森说,他在李仰珍身上看到了党员干部在改革开放过程中的奋斗与牺牲。他透露,后来大火的《人民的名义》中,李达康的原型,也有李仰珍的影子。

在任徐州市委书记期间,李仰珍深受徐州人民好评。《半月谈》杂志和《文汇报》,曾分别以《徐州有个李仰珍》、《关于一位公仆的考核》为题报道了他的事迹。

2012年,李仰珍去世。周梅森当时还到李仰珍家看了,家庭状况一般,几乎是家徒四壁。在后来接受很多媒体采访时,周梅森都提到了这位既清廉又干事的家乡领导。


不过,周梅森的小说《人间正道》拍成电视剧后,很多徐州当地官员,自动对号入座,40多位厅级干部联名向上写信告他,说小说丑化他们,讴歌主人公。一名徐州媒体人回忆,那时徐州不少书摊招揽生意都靠这本书。


周梅森说,中国没有哪一个编剧、作家,像他这么了解政治,了解官场。如果没有徐州官场挂职的经历,周梅森写不出这么多优秀的官场小说。

徐州还有位叫周玖玖的作家,他的小说《醉爱》和《上面有人》,里面也有很多徐州官场的影子。

在很多方面,徐州都迥异于江苏其他地方。江苏对徐州不可谓不重视,毕竟徐州的经济体量、历史文化、区位优势摆在那里。从一把手的选配上,即可见江苏高层的良苦用心。上世纪的郑良玉、李仰珍,不用说,都是被认可的干部。近二十年来,徐州共有6位市委书记,2位是省里直接下来,4位是苏南干部,其中2位还都担任过昆山市委书记。昆山是中国最强县级市,出了很多明星官员。这6位书记,有4位官至副省级。

这样强有力的干部队伍,有力促进了徐州的经济发展。2021年,徐州GDP在江苏排名第6,全国城市中排名28,超过大连200多亿。若放在东北,徐州是妥妥的第一城。

但是,一个经济如此发达的城市,却被曝出长期存在拐卖妇女的丑闻。虽然是旧闻,但也可以看出,徐州这些年的社会治理,是落后于经济建设的,没有做到两条腿走路。

直面历史欠账需要勇气,解决历史欠账更需要智慧。希望徐州在举国关注下,能在江苏省委省政府的支持下,拿出勇气和智慧,彻底干净不留后患解决拐卖妇女的诸多后遗症,让拐卖妇女这种丑恶现象从此在这片土地上消失。

在我看来,舆论监督是地方治理必不可少的有效工具,包括这次事件。如果地方领导不怕亮家丑,支持媒体进行有效的舆论监督,徐州的这些骇人听闻的丑闻,可能早就被端上台面,早就能引起全国关注,早就被有效解决,也不会在后面很多年,又有无数可怜女子魂断此地,并让徐州现任领导束手束脚。

可惜,很多地方领导都习惯了把媒体作为宣传工具,报喜不报忧,却忽视了它的舆论监督功能。是这些领导不懂媒体的作用吗?显然不是。

1987年,时任徐州市委书记郑良玉接受媒体采访时就说过这样的话:

“特权思想、好人主义和种种不正之风时时在侵扰我们的肌体,我们需要用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法宝来给我们敲起警钟,使我们的工作做得好一些,让人民更满意一些,从而巩固与发展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而恰恰有些同志是闻过则‘怒’,触一发而动全身,对批评报道大有势不两立之势,这样,就给深入开展批评,发挥舆论的监督作用,带来了困难和阻力。”

说得多好啊!

35年过去了,对比一下,我们很多地方对待媒体的态度,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变化的不仅仅是一些地方对待媒体的态度,变化的还有媒体及记者本身。这些年,有风骨、敢于直言不讳的媒体和媒体人,也越来越少。

前几天,《农民日报》原编委、高级记者孙鲁威,写了一篇文章,其中有这样的话:难道不正是这种“集体沉默”形成的态度等来了事件出现新的转机?省委派调查组亲自参与事件调查这一新闻能同时在所有主流媒体上发布,这难道不是一种声音,一种力量,一种震慑?主流媒体在舆情旺盛的时候也去添油加醋,这不难,一点都不难,因为主流媒体有人才、有条件,做得会比谁都精彩,而难的倒是依法、依规、依纪地等待有关方面的调查。

在文章中,她还表达了这样一个观点,因为某些网络大V的“鸡一嘴鸭一嘴”,导致丰县基层干部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和道德谴责,这是不对的。

值得一提的是,孙鲁威是一位女士。

没有任何悬念,既无逻辑又无良心的孙女士,遭到了很多同行的谴责和鄙视。这篇文章,目前已在原发网站“中国农网”下线。

我再次重申我的一个观点:主流媒体不是自封的,不是人多势众,不是有拨款有编制有级别,才是主流媒体。谁把老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谁能勇敢说出老百姓的心声,谁能真正理解“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谁才是主流媒体。

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谁重视人民,人民就认可谁。

六年前,领导人强调,新闻媒体要直面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直面社会丑恶现象,激浊扬清、针砭时弊。


对于丰县事件暴露出来的拐卖妇女历史问题,广大自媒体认真学习领会了领导人的讲话精神,也赢得了广泛赞誉。而一些所谓的主流媒体,显然学习不够深刻、领会不够精准,该打屁股。



来源:码头青年

编辑:古凤


230#
发表于 2022-3-1 14:07:53 | 只看该作者

【案例】


重磅 | 首届中国新闻史知识数据库建设及可视化设计大赛入围名单正式公布


首届中国新闻史知识数据库建设及可视化设计大赛组委会于2月28日公布决赛入围名单。经初审,共有25个作品进入首届中国新闻史知识数据库建设及可视化设计大赛决赛。

本次大赛共收到参赛作品160份,在组委会初步审核基础上,近期召集同行专家进行了初评,目前共计25份作品进入复赛(入围名单在文章结尾处)。


复赛评审:组委会于今日起组织邀请同行专家学者进行集中评审,将从25份作品中筛选出10份优秀作品,相应参赛队伍将有资格进入最终决赛。

决赛环节:每支队伍进行8分钟作品汇报、4分钟专家提问和答辩,按照得分排名分别确定一、二、三等奖。


决赛信息

本届中国新闻史知识数据库建设及可视化设计大赛决赛拟于3月5日(星期六)上午9:00-12:00在西安交通大学主楼E-1104举办。受疫情影响,大赛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进行,省内队伍现场参赛,省外队伍原则上通过腾讯会议参赛。


决赛议程、腾讯会议链接等详细信息之后将在组委会官方微信公众号“西引力传播”发布。

请进入入围名单的队伍及时扫码进入微信群“中国新闻史知识数据库建设及可视化设计大赛群”(群二维码在文章结尾处),进群后请修改自己的群昵称为“作品编号+学校+姓名+手机号”。届时赛事负责人会在微信中通知与大赛决赛相关的事宜。


入围名单



来源:西引力传播




编辑:王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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