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
《大公报》眼中的蒋介石第一次下野与复职1927年8月13日,蒋介石发表宣言,声明辞职下野,震动政坛。14日,《大公报》以《蒋介石到沪通电下野》为题,对此事作了报道。此后,又围绕此事做了大量报道与评述,焦点主要集中于蒋介石下野原因的分析及影响的评判上。
1. 蒋介石下野的原因
蒋介石下野,事发突然,其本人对下野原因作过一些说明,如“武汉同志不察,异议所加,集于中正……今既咎戾集于一身,即应自劾而归去,解除职权,以谢天下”,“一年以来,北伐不成,主义未行,徒使党务纠纷,部属牺牲,而民生凋敝,国计困穷,尤甚于昔”,“中正自愧谫才,无补时艰,徒使党国纠纷,袍泽牺牲,故决心归隐以谢天下”。蒋的说明,大体上是轻描淡写,失之笼统,不足以释社会大众之疑问,这恰给社会舆论提供了较多的发挥空间。
蒋介石下野,正值宁汉对立,徐州惨败,时人多以军事失利为他下野的主因。《大公报》则指出,这仅是表面现象,“自军事责任上言,蒋氏已应有引咎自劾之道”,然而“宁沪两地,均无事变,可见蒋之去也,系为国民党内部关系,非军事上有何意外”。它更注重从国民党内争斗的脉络来寻找蒋介石下野的原因。
《大公报》认为,蒋介石下野,首先是迫于武汉的压力、唐生智的逼迫:“蒋之离宁非为有意外变化,而因唐生智反对,特表示退让,以利汉宁合并之进行。”唐一方面赞成统一,一方面“仍发电訾蒋”,蒋介石面临的形势正如吴稚晖所言,“北敌炽于北,唐军逼于西,左右实难应付”。 唐生智
《大公报》指出,冯玉祥的动向是促使蒋下野的另一原因:“洛阳之冯,于唐之行动,既未能使之缓和,而处处且复为自己地位利益着想,则蒋之一腔孤愤,自不待言。”《大公报》甚至断言,冯玉祥“两月以来,随时随地,只做一逼蒋功夫”。认为蒋下野与冯有关的观点并非孤论,《晨报》就认为,“蒋未能收冯为己用,为今兹失败重要原因之一”。《申报》也指出,“今信冯玉祥近故意按兵不动,使蒋不及获救而致倾覆”。
更进一步,《大公报》认为,“蒋氏部下不能维持,实为一大原因。而部下之离心,实由‘军官’‘黄埔’之分派。”国民革命军将领主要毕业于保定军校与黄埔军校,论人数,“黄埔”居多,论职位,“军官”居上。“黄埔”多“少年躁进”,“军官”则“世故已深”。蒋介石对两派之态度也明显不同:
数月以来,因蒋之待遇不公,两派久已水火,蒋对军官或无心疏远,而对黄埔则有意培植……是以非黄埔派怨望之情,与日俱积。今番之事,军官派拉腿为蒋氏第一致命伤。
《大公报》认定“军官”因不满蒋介石袒护“黄埔”而“拉腿”是蒋介石下野的“第一致命伤”。革命军内部“军官”与“黄埔”的矛盾确实很突出,蒋介石曾在《告别黄埔军校同学书》中专门予以澄清:
这保定与黄埔的口号,明明是野心家提出来的,要使我们黄埔教官不能团结,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势力,自相分裂,然后野心家可从中操纵,以谋害我革命。
《大公报》还指出,蒋桂矛盾激化是蒋介石下野的重要原因。该报特地选择了两个事例加以披露:一件事是,5月间李宗仁只身赴九江晤朱培德。李、朱会晤,“卒使宁汉暂缓冲突,分途北进”。蒋介石“左右某乃以李朱私交甚好,李既能单独前往,所谈究如何,殊未可信等语说蒋,蒋遂疑李”。第二件事是,蒋从广西召黄绍来,密令他接统李宗仁军一部。黄为人甚笨,贸然至蚌埠晤李,“谓汝多病,我来汝可藉此回后方休息云”。李知系蒋手段,便回复:“归作何事?且无须休息”,将黄顶回去。这两件事,已使蒋、李“更生芥蒂”,而“今番闻李即首倡”,更可断定“蒋氏之去,与李终不无关系焉”。
《大公报》对蒋介石下野的分析,由外而内,洞察到蒋所面临的各种矛盾,较为全面。对此可以蒋下野前一日的日记来印证:
参加执监委员会,与何、白、李预商主张。会中李、何亟欲与武汉遣使议和,似有不可终日之势,词迫甚逼,甚为难堪。余惟有以中央监察委员会之主张为依归,即进退亦如之。李、白闻之大不为然,且藉此以为倒蒋之机。会毕,属张群来,责问并劝余自决出处,避免目标,何似同意……余何人斯,为人逼迫竟至于此。惟辞意既决,否则胜利亦无荣而有辱,故决心引退,再为革命根本之图也。
可见,武汉压迫、桂系逼宫、何应钦附和等,是蒋介石决定下野的直接原因。
2.蒋介石下野之影响
蒋介石下野,时人最关心的是此事对时局的影响。《大公报》就指出,蒋下野后时局的发展,有两种前途,即光明的前途和黑暗的前途。从光明前途讲,可达成“以党治军”、宁汉统一的局面:
蒋氏既去,宁汉完全可以统一,或移政府于南京,或以南京设政治分会,均属易于解决。宁汉既一,则政治军事党务,皆可熔合一炉,积极整理。军人之中,既无第二蒋氏,则党权提高,中央有力,凡事易就范围。
1927年4月,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典礼,前排自左至右依次为蒋介石、萧佛成、邓泽如、蔡元培、吴稚晖等。
从黑暗前途讲,则纷繁复杂,大致有四种情况:第一种是“汪精卫、胡汉民各树门户,积不相能,两人是否可以合作,胡果让汪,汪又是否可以统治全党”。第二种是“蒋既引退,有以谭延继蒋为总司令之说……使彼继蒋,能否提携得起,若再对北作战,是否可以当重责,蒋部何应钦、白崇禧是否可与合作”。第三种是“冯玉祥调停宁汉而结果去蒋,冯氏是否有取蒋而代之之意,果其有之,与汪精卫、唐生智是否可以相容”。第四种是“今后汉宁果合,国民党是否真能统一,政治上是否真能改造,虽善谀者,恐亦不能作此乐观。党治实验,是否将从此告终”。该报对汪胡合作、蒋介石的继任者、国民党的前途等诸方面均提出了质疑。
光明的前途有一种,而黑暗的前途则有四种,可见《大公报》在蒋介石下野之初对南方时局的走势并不乐观。北京的《晨报》也作出了类似的判断,并用“满江风雨,前路茫茫,一叶孤舟,随波上下”来比喻当时的南方局势。
蒋介石下野后,胡汉民、张静江等于14日也相继离职而去。《大公报》先前的预测失去意义,便又发社评,对时局的走向作出悲观的判断:
胡、蔡等与蒋态度合一,且舍蒋不能有为,蒋行则胡庸能与汪合作,则自亦惟有随蒋俱□为妙。现在南京已全处桂系将领之掌握,以此间观察,东南经此变局,而后一切措施恐将益见退步。盖军事方□,未必能较蒋时在为统一,而政治方面,即汉方有人来,亦未必能有所作为,缘财政去绝境不远。
可见《大公报》对蒋介石下野后出现的政治真空十分担忧,从反面证明了它看重蒋介石对于稳定大局的作用。《大公报》等媒体引导的社会心理,是蒋介石能够很快复职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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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下野后,《大公报》对其行踪极为关注,连续刊载了如《蒋介石归里之后》(8月16日)、《蒋终要出洋》(8月26日)、《山中之蒋介石》(9月1日)、《蒋氏游踪》(9月14日)、《蒋介石决出游美洲》(9月18日)、《汪胡蒋近状》(9月19日)、《蒋到杭携卫队三千》(9月20日)、《蒋介石过沪记》(9月30日)等大量消息,充分的报道足见《大公报》并没有将蒋视为“过时”的人物,反而十分看好他。
有一个细节说明《大公报》消息来源的及时与准确。9月18日,该报刊出《蒋介石决出游美洲》的消息。终蒋介石一生,未去过美洲,这条消息却不是编辑哗众取宠的“假新闻”,因为蒋确实有过周游世界的计划:
此次出洋,预定以一年为准,其目的以考察军事兵器、社会经济、政治组织与延访人才,观察外交为主,以学习经济、政治、社会、哲学、军事五科为本。在日本学军事与经济,在德国学哲学、经济与军事,在法国学政治与军事,在英国学政治与经济、海军,在美国学哲学与经济,在意国学政治,在土国学革命。
这个计划,出现在他9月16日的日记中,就在《大公报》刊出消息的前两天。
最后,蒋介石去了日本。蒋介石为何赴日?这是时人热衷探讨的话题。蒋介石也曾多次通过媒体说明其赴日动机。9月14日,他对记者称,有在海外游历五年的长远计划。9月27日,他公开承认与宋美龄之婚事,声言“赴日专为向宋女士母求允许”。在抵达日本后,他曾对记者称:“余此次来日,系为暂时静养。”可见,蒋介石本人对外界宣称的赴日动机是“学习”、“求婚”和“静养”,并无“何等政治上之意味”。
《大公报》并不认同蒋介石的说辞,认为其赴日另有政治动机。10月14日,该报载文指出:
闻蒋氏此次赴日,除商量婚事与暂避待时外,与南方外交上亦多少有点关系。谈者谓党军一年以来固高呼“打倒帝国主义”,而蒋介石一到南京,对日空气便较缓和,未几更见戴季陶之行踪泄□于东京市上,此过去之一段因缘已颇耐吾人寻味。是则蒋氏今日之行,与南方将来之对日方针,或不无取舍变易之处。
等于是在说,蒋赴日与南京政府的对日外交有很大关系。
事实上,蒋介石赴日确有寻求支持的目的。据台湾公开的档案,蒋在11月5日访见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时,谈及此次赴日的三个“抱负”:一是希望日本对华政策“应以求自由平等之国民党为对象”,由此实现中日间真正的携手合作;二是国民革命军必将继续北伐,并统一全国,希望日本政府“不加干涉且有以助之”;三是要求“日本对中国之政策必须放弃武力,而以经济为合作之张本”。
当然,蒋介石对与田中见面的结果并不满意,甚至认为是失败的:
综核今日与田中谈话之结果,可断言其毫无诚意,中日亦决无合作之可能,且知其必不许我革命成功,而其后必将妨碍我革命军北伐之行动,以阻中国之统一,更灼然可见矣……余此行之结果,可于此决其为失败。
这说明《大公报》推论是正确的,蒋介石赴日不止“学习”、“求婚”和“静养”这么简单。
蒋宋联姻是蒋介石从下野到复职过程中的重要事件,也是极易吸引民众兴趣与媒体注意的话题。 蒋宋联姻 在蒋宋联姻过程中,首先引起世人注意的是蒋介石之婚姻状况问题。蒋介石知其早年的婚姻生活对其政治生涯是负面资产,而且政敌也利用此点制造事端。蒋宋婚礼前有传言说有人邀请姚冶诚到上海,让蒋难堪。蒋介石在日记中判断,此举“必政敌挑拨,使余不安”。他的策略是以攻为守,主动通过媒体进行澄清。他于9月28至30日在《民国日报》、《申报》等报纸上连续三天刊登《蒋中正启事》,向外界说明其婚姻状况:
各同志对于中正家事,多有来书质疑者,因未及遍复,特奉告如下:民国十年原配毛氏与中正正式离婚,其他二氏,本无婚约,现已与中正脱离关系,现在除家有二子外,并无妻女,惟传闻失实,易资淆惑,此奉复。
蒋介石还对来访的记者称:“早与陈洁如断绝关系。”“吾于民国十年十月,与吾第一妻按照习惯正式离异,现伊仍住奉化。”
蒋介石试图澄清其婚姻状况之“清白”,结果反而引起媒体的兴趣。《大公报》将蒋介石与毛福梅办理离婚的信件全文披露。此后,又发表专文进行评论:
旧式妇女,教育受习惯之拘束,财产为法律所限制,不能为独立自由之生活,故男子任意离婚,利于男不利于女。中国旧俗,离婚之难,远过欧美,虽有拘束自由之嫌,亦含保护妇女之意,不然,倘男子于中年显达之后,糟糠老妇,任便抛离,则女性之结果惨矣。
可见,《大公报》并不认可蒋介石中年得志后抛弃“糟糠之妻”的行为。对蒋介石所说“本无婚约”的二位女士(即陈洁如与姚冶诚),《大公报》不仅专文介绍,且发表文章对蒋关于与此二人关系的说辞提出质疑:
所谓现已断绝关系之二女士,在过去究为何种关系,抑经何种手续而断绝之,且蒋在南昌时,尚有所谓蒋夫人之陈女士者出入军中,而今也求婚于宋,则断绝之,抑观蒋氏自称原配之外,尚有其他二女士,其过去生涯之不谨,业已自承。
该社评断言,“蒋氏此举,断难逃清议之讥弹也”。《大公报》此后的文章更是对蒋标榜“革命领袖”,却离妻再娶、弃妾新婚的行为予以谴责: “今彼乃以中心领袖的资格,而觅效市井纨绔之行,厌旧喜新,压迫弱者,使天下之薄幸皆有所借口,令世间之老妇,俱为之寒心。”
12月1日,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大公报》刊载了《蒋宋完婚记》(12月2日)、《蒋婚杂话》(12月2日)、《蒋婚余闻》(12月3日)、《政教合一之蒋宋婚姻》(12月9日)等文章,对蒋宋婚礼的筹办情况、举办仪式、奢华场面等方面作了较为详细的报道。值得注意的是,蒋介石在新婚之际,发表《我们的今日》一文,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与心声。《大公报》则以《蒋介石之人生观》为题发表社评,对该文及蒋本人进行毫不留情的批评:
离妻再娶,弃妾新婚,皆社会中所偶见,独蒋介石事,诟者最多,以其地位故也。然蒋犹不谨,前日特发表一文,一则谓深信人生若无美满姻缘,一切皆无意味,再则谓确信自今日结婚后革命工作,必有进步,反翘其浅陋无识之言以眩社会。吾人至此,为国民道德计,诚不能不加以相当之批评,俾天下青年知蒋氏人生观之谬误。
该社评词锋犀利,给沉浸在新婚之中的蒋介石一盆冷水。可以说,《大公报》对蒋的婚姻观及由此反映出来的品德是持否定态度的。
蒋宋二人显赫的地位与家世背景,很容易使人想到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婚姻。蒋介石在接受记者访问时曾特别澄清: “希诸君注意此次婚约绝无政治关系。”宋美龄在受访时,也强调二人婚姻之单纯,“颇嘲笑婚姻而有政治观念之不当”。
《大公报》却提供了另外的思考,该报主要是从国民党内派系整合的角度着眼,将蒋宋联姻与蒋汪关系结合起来,称蒋欲通过蒋宋联姻来拉拢汪精卫,其依据是,“(宋)子文兄妹实可称能利用精卫之第一人也”。该报还指出,蒋宋联姻是孔祥熙宋霭龄夫妇有意促成的:“大宋夫妇极为心灵手敏之妙,盖彼自闻蒋有意婚三宋之意后,即力赞其成……其意在借此婚礼为磁石,而乘机造成蒋冯汪三派合作,以成纵横之局也。”
单从蒋介石本人在婚礼前后的日记看,蒋宋联姻的动机并没有如此多的玄机,《大公报》的追究,有先入为主的附会之嫌。
3
早在蒋介石下野之初,《大公报》就认为蒋“未尝忘其所谓‘炉火针毡’之生活,而处处仍为再起的准备”。此后,又预测“倘宁汉决裂,则(蒋)势必再起”。
11月8日,蒋介石自日本启程回国。《大公报》在次日就以《蒋介石突然归国》为题进行报道,指出“以后是否再出当南军军事指挥之任,此时尚难预断”。但在11日,该报就对蒋复职问题做了明确判断:“先迫蒋下野之李宗仁等,以近来形势困难,彼等自知究无收拾之手腕,故请蒋复职之主张,在国民政府内部,已占有力。”
蒋汪合作是蒋介石复出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步骤。11月16日,蒋介石对外宣称,“汪精卫同志也时常来电,希望我立即回国……仍照十二年十四年在广东那样的通力合作”,并称“汪蒋合作没有问题”。
对于蒋汪合作,《申报》、《晨报》等报纸均有较多篇幅报道。《大公报》与其他报纸稍有不同,它更侧重对蒋汪合作内幕的挖掘。除前述蒋宋联姻多少与蒋汪合作有关的分析外,该报对宋子文乃至宋美龄在蒋汪合作中的作用也作了细致的分析,且提供了两种观点。一种观点强调蒋介石积极主张与汪合作,而宋氏兄妹又牵线搭桥、推波助澜:蒋介石“扶桑之游,既见喜于泰水,而子文秉性极孝顺,当然亦与蒋融洽如初,至此蒋遂告以深意,谓必结精卫始能挽党国之危,此亦子文当然所乐从,遂先时回国”,与汪见面;“美龄于精卫夫人陈璧君处,亦颇费口舌之力,精卫夫妇均已同意,蒋至此遂飘然归来”。另一种观点也肯定宋子文的作用,但是对蒋介石态度的分析则不同,认为“宋于蒋为新亲,于汪为同系,宋处此特殊地位,颇欲利用之,俾成汪蒋合作之殊功,亦且为个人前途谋发展。蒋在日时,初无与汪遽合意,经宋婉辞劝说,蒋氏允焉”。其他史料旁证:“特委会”成立之初,汪精卫自武汉东下时,曾致电蒋介石求一晤,“为蒋所峻拒”。在日本时,宋子文曾劝蒋出山,而蒋“踌躇莫决”。由此看来,后一种分析更接近事实。
11月17日,与汪精卫有密切联系的张发奎、黄琪翔等人,发动政变,占领广州,瓦解李济深对粤统治,驱逐桂系在粤势力。粤变发生后,《大公报》认为蒋汪合作前景黯淡,其理由如下:
一是国民党内老同志反对,如“今日蒋访张静江,述汪蒋合作。张痛斥,谓为妄动,并云总理栽培尔至今,糊涂至此。有谓张并掴蒋者,汪蒋合作议已根本打销”。二是以桂系为代表的宁派的反对态度,粤变后桂系“恨汪刺骨”,西山派也发反汪之通电,汪、胡又“不能疏通”,蒋原打算“拉汪、胡同出”的设想无法落实。三是冯、阎的态度,“蒋介石今虽与汪稍合,但因阎、冯不以粤事为然,如蒋求再出,非仍与胡汉民合作不可”。
蒋汪合作希望渺茫,但蒋介石复职问题反而迅速得到解决。在12月10日的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预备会上,汪精卫等11名粤方中委提出请蒋继续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议案,获得通过。
蒋介石复职案之所以能顺利通过,与当时国民党内各派的态度密不可分。《大公报》发表不少文章,对蒋介石复职案通过前后国民党各派的态度做了精彩分析:
其一,以汪精卫为代表的粤方抬蒋以自保。《大公报》认为,他们提出蒋介石复职案的用心,其表面上是晋豫战急,“非蒋速出不可”,而实际上则另有深意,即抬蒋以自保:“因蒋现确无灭粤派之心,如蒋复出,则可以牵制桂派使无对粤用兵焉。”12月11日,中共发动广州起义,一度占领广州,形势又为之一变。粤方因此备受攻击,更加孤立,只能发表宣言,称二届四中全会“完全信任蒋介石为筹备”,并“再促蒋复职”。
其二,冯(玉祥)阎(锡山)催促蒋复职。《大公报》指出,蒋介石复职案所以能急转直下,由预备会顺利通过,“实与北方冯、阎二人态度,大有关联”。冯玉祥自11月19日起就数度以个人名义电请蒋复职。12月1日,冯更约阎锡山一起拥护蒋复职,二人于12月9日“先后通电促蒋中正复任总司令。”《大公报》认为,冯、阎催促蒋复职,也有其原因:
盖冯初本受粤派之运动,而又以前此蒋之去位,同志多以冯之不肯助蒋恢复徐州为有意倒蒋,故亦乐得借此洗前冤,而结好于蒋,遂电约老西(阎锡山———引者)说话。老西与蒋交情之笃,本异寻常,前此蒋去本极震动,近又环境日恶,故一闻冯主蒋出,即五六电催之。
其三,桂系对蒋介石态度转变。桂系是逼蒋下野的主力,且不满蒋汪合作,不赞成蒋复职。粤变发生时,白崇禧就以时机未到“劝(蒋)暂勿出”。中共占领广州后,粤桂矛盾进一步激化,桂系为获得蒋介石在对粤问题上的支持,转而公开支持蒋复职。李宗仁对记者称,“请蒋复职,当然是我们朝夕希望的”。白崇禧也表示,“本人曾为蒋之参谋长,对蒋复职完全赞同”。然而,蒋为求得将来政治上之均衡,一度拉住粤派不肯放手。桂系对此极为不满,“始终未发促蒋复职电”。不过,《大公报》指出,桂系此际之不满,不过对蒋袒粤尚不放心,实际上“亦无绝对反蒋之意也”。事实正是如此,蒋桂双方通过协商,“以两广由李济深,两湖由李宗仁负责处理”。桂系要求得到满足,自然与蒋达成和解。
各方积极表明拥蒋复职态度,促成了蒋介石1928年初进京复职。 《大公报》是当时中国北方的重要报纸,其坚持“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四不”社训,报道较为客观、全面,评论较为公正、合理,因而成为当时社会的舆论重镇。该报无论是对蒋介石下野原因的分析,对访日与蒋宋联姻之政治动机的判断,还是对蒋介石复职过程中蒋汪、蒋桂关系的剖析,都有自己的看法与主张,充分体现了文人论政的特点,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社会舆论对时局、对蒋介石政治动向与前途的看法,不仅反映了报纸的基本观点,也颇能引导社会舆论。
当时《大公报》所在的天津尚在国民党统治区外,其观察国民党内的派系斗争更客观,评论的言论尺度也更自由。其对蒋介石近乎追踪式的报道,从另一个方面显示出蒋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即使是其下野之时。当然,《大公报》对蒋介石的报道与评论有时也有不实之处,甚至有“张静江掌掴蒋介石”这类捕风捉影的猜测。这一方面是消息来源有误,另一方面也是大众媒体要争夺市场,标新立异,争抢独家新闻,在迎合大众口味时经常出现的问题。
近代报纸等新式媒体的出现,不仅扩大了传播渠道,而且引导了社会舆论与大众生活。如何处理与传媒的关系,密切关注与积极引导社会舆论,是民国政治人物及其活动的一个独特面相。有头脑的政治人物善于扬长避短,不是被动地受舆论引导,而是主动地利用媒体来引导社会舆论与大众。
蒋介石是一个较善于利用媒体的人。他在下野与复职的过程中,非常注重与媒体打交道,不仅在报纸上刊登启事,经常接受记者访问,还主动举行记者招待会,通过媒体来传达相关信息。应该看到,作为政治人物,蒋介石通过媒体所传达的信息与其真实意图并不都是一致的,有时甚至是相反的。之所以存在这种情况,在于蒋希望借以消除对自己不利的社会影响,营造有利于实现其自身目标的社会环境。
编辑:杨琦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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