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批评或辩护胡鞍钢,都应当把适用于个人的普遍原则与适用于科学研究和学者职责的特殊标准区分开来。
——这应当是在原文中明确的。
否则读者就会疑惑:为什么对胡鞍钢辩护的那个理由就可以接受,而另一个就不能接受?为什么批评他的那个理由就不能接受,而另一个就可以接受?
此外,人们阅读一篇反驳文章,可能被作者“带着走”;作者也可能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甚至断章取义。现在的一些读者很警觉这一点,这是好事。我批评梅、郭两位,也应当将他们二人的文章附于自己的文章之后,以便读者明眼对比,自己做出判断。
我今早对昨天文章的逻辑线索做出补充,不是为了预防反驳,而是为了对读者负责。但审核没有通过。
这里仅就郭松民使用的归谬法的分析做出补充:我说郭松民使用的归谬法违反逻辑规则,那么,其错误的机理在哪里呢?而有效的归谬法又该是什么样呢?后面也仅附郭松民的原文。
归谬法是通过将对方观点作为前提,演绎推导出一个错误(或自相矛盾的)结论,从而来反驳对方的观点的反驳方法。它往往是论辩的利器。
比如,白岩松在2012年央视评论栏“新闻1+1”的《中日关系:四十很难不惑!》中这样反驳当时日本首相野田佳彦关于日本拥有钓鱼岛主权的主张:
还是回到野田本身所说的这番话,“尖阁诸岛是我们无可争议的领土,我们控制着该岛,所以我们对尖阁诸岛拥有主权”。换一种说法他是不是也很想听到的是,俄罗斯控制着北方四岛,所以俄罗斯对北方四岛就拥有主权呢?所以他这个逻辑是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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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学中,我用两个演绎推理的三段论来展示白岩松这一段话的论辩逻辑:
你从这两个三段论可以看出:从野田首相所认同的同一个大前提出发,由于不同的小前提,其中一个三段论自然得出了野田首相要达到的结论;但另一个三段论,则得出了野田首相不可能接受的结论——日本政界非跟他急了不可。
这样,那个前提就被反驳了。
由此可以看出,合理有效的归谬法是一种严格按照演绎推理规则的、间接的反驳。
但是,不了解这一点,使用不得当,归谬法自己也会走向谬误,就是把对方的观点和原有论题改换为一个对方没有提出的观点,并由此推导出一个错误结论,以此证明对方原来观点的错误。——这实际上已是“稻草人谬误”了,也就是:批评一个更容易反驳,但却不是对方观点的靶子。
之所以产生这种谬误,就可能在于:没有严格按照演绎推理规则,没有一个推理过程的“间接性”,也没有保持对方前提和对方观点的不变。而是直接把对方的观点改换为另一个观点。
比如,郭松民写道:
怎么了?中国的学者肯定一下自己国家的发展成就,为自己的国家自豪一下,即便不够准确,就成了弥天大罪了?难道中国人只能永远说“我们很卑贱”、“我们快要崩溃了”、“我们要永远接受美国的耳提面命,绝无非分之想”才算“有常识”、“有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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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注意,对方的观点是:胡鞍钢的“全面超越”研究不符合一个清华教授应有的水平。尽管这个观点论证得不甚充分,以此呼吁解除其职务的要求,也没有得到充分论证,但无法从中合理推出“我们快要崩溃了”等等这些郭松民自己推出来的结论。
这是不同的命题。
比如,你说小李明年一定会考上大学。有人说,不一定。你反问:凭什么认为小李一定不能考上大学?
这就是错误地直接改变对方的命题,而不是合理有效的归谬法。因为,“不一定”与“一定不”是不同的命题。别人说“不一定”,其实是要求你提出“一定能”的论证;而别人说“一定不能”,则需要别人自己承担论证的责任。
归谬法,在普通逻辑教科书中被列为“演绎的反驳”或“间接反驳”,正是因为,它是要通过演绎推理的方法,间接完成的反驳,而不是直接变换反驳对像的命题。
郭松民写道:
即便胡鞍钢的某些观点不准确,甚至错误,也绝不意味着他对中国的政治认同和制度认同是错误的,不意味着他对中国未来发展的乐观态度是错误的,更不意味着中国永远不可能超越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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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存在的问题是:在针对一位学者研究水平和研究的科学性的讨论中,他的政治认同和制度认同,其实是不相干的。而逻辑学中的一大类谬误,其实都是“不相干谬误”。
这是因为,科学研究涉及的是客观事实问题,而政治认同和制度认同则是价值问题。科学研究要保持科学性,就要把事实问题与价值问题分开,不以研究者的价值倾向来影响研究结果。
他对中国未来发展的乐观态度和他对中国有可能超越美国的信念,又怎么可能用来说明他的中国已经全面超越美国的相关研究方法正确,结论正确呢?
难道胡鞍钢写这篇论证中国“已经”超越了美国的论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政治认同和制度认同吗?是为了表达他认为中国“可以”超越美国的信心吗?
原稿中的这两句话,我后来疑心自己也使用了与郭松民同样的归谬法。
其实我要表达的是:对于科学研究来说,研究者的信念和态度的正确性,不能论证他的观点的正确性——实际上在逻辑上、在科学上是无关的。
其实,我只要指出无关就行了。但是如果运用归谬法,那就是:如果这样的逻辑成立的话,那么一位学者只要在论文开头表达一下他的信心和乐观态度就行了。
这样说,虽然痛快,但松民兄一定认为我扭曲了他的意思。
松民也许会说:我并不是主张信念可以代替研究,乐观态度可以代替乐观结论。只是说胡老师的乐观信念和制度认同没有错误。
但是,人家只是批评胡老师的研究,你为什么要以他的乐观信念和制度认同为他辩护呢?
附:
郭松民:胡鞍钢“罪”在何处?——评《解聘(除)胡鞍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院长和教授职务呼吁书》
最近一段时间,在网络舆论空间和“学术圈”里对清华大学胡鞍钢教授的围攻愈演愈烈:一会儿“公开信”啦,一会儿又是“呼吁书”啦,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很有一点要把胡鞍钢拉下马来,批到批臭,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劲头!
胡鞍钢何罪?
反复阅读《呼吁书》,发现胡鞍钢之罪,千言万语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就是他居然敢断言“中国综合国力已超出美国”!于是就天地不容,罪该万死,应该千刀万剐!
可笑的是,这封半文不白、很有一点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民国范儿”文风、指责胡鞍钢“有辱斯文”的“呼吁书”,自己却出现了惨不忍睹的最低级错别字,把“综合”写成了“综和”、“竟然”写成了“竞然”、“长矛”写成了“长茅”,不知道起草者会不会又把这个错误甩锅给“文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北大清华可就交相辉映,堪称双壁了。
现在要问的是,胡鞍钢认为“中国综合国力已超出美国”,无论准确与否,无非是他作为一位研究者的学术观点而已,怎么就成了弥天大罪了呢?
按照“呼吁书”的说法,如此一来,就“远引无数他国戒心,近发邻国恐惧”,不得了啦,天要塌下来,八国联军又要到津门来,这全是胡鞍钢惹的祸,于是就要向胡鞍钢兴师问罪,鸣鼓而攻之。
读到这里,我觉得有一万匹草泥马要从口中奔腾而出!真想把当年赠给旧《炎黄春秋》的四个字再赠送给这些撰写“呼吁书”的“清华学者”。
怎么了?中国的学者肯定一下自己国家的发展成就,为自己的国家自豪一下,即便不够准确,就成了弥天大罪了?难道中国人只能永远说“我们很卑贱”、“我们快要崩溃了”、“我们要永远接受美国的耳提面命,绝无非分之想”才算“有常识”、“有学术”?
如果这一逻辑成立,那么新中国成立时,毛主席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十九大宣布中国“强起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等,岂不更是错的离谱,罪不可赦?
还要再问一句:如果一位中国学者为自己的国家自豪一下,对祖国的发展成就肯定一下,就“远引无数他国戒心,近发邻国恐惧”,那么特朗普天天都在宣传“让美国再次伟大”、鼓吹“美国优先”,就不害怕引起其他国家的“戒心”、“恐惧”吗?难道为自己的祖国加油、呐喊、鼓劲是美国人的专利?
这份“呼吁书”,说白了无非是“友邦惊诧论”在今天的翻版罢了。
美国破坏WTO的规则,单方面启动对中国的贸易制裁,他们不惊诧;美国制定“台湾旅行法”,派军舰穿越台湾海峡,干涉中国统一,他们不惊诧;美国以朝核问题为借口,在韩国部署萨德系统,危害中国国家安全,他们不惊诧;一个中国学者说了句“中国综合国力超越美国”,他们就惊诧了。
好个“清华部分校友”,是些什么东西!
作为一位学者,胡鞍钢有权发表自己的学术观点与研究成果,如果认为胡鞍钢的观点是错误的,完全可以写文章与胡鞍钢商榷、甚至反驳。但“呼吁书”的作者,却完全没有兴趣驳斥胡鞍钢的观点,而只是借机对胡鞍钢大肆进行人身攻击,什么“抛常识于不顾,视学术为无物”了,什么“有辱斯文”了,什么“误国误民”了,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就意味着,这些人真正在意的,不是胡鞍钢的观点,而是胡鞍钢这个人,是他身上表现出来的对中国的政治认同与制度认同,以及建立在认同基础上的制度自信和道路自信。
所以很清楚,围攻胡鞍钢,就是为了杀一儆百,就是为了向中国人泼冷水,打掉这两年来刚刚开始初现端倪的民族自信,重建已经摇摇欲坠的对美国的认同和崇拜。就是为了让中国永远不敢梦想超越美国,永远跟在美国屁股后面爬行,永远不能突破美国教条,永远接受美国的管教与规训,永远对美国奉行事大主义,永远做美国的文化和经济殖民地。
难怪有网友会讽刺说:胡鞍钢说中国超过了美国,伤害了多少清华校友的感情。这就使他成了清华公敌。
这些以“清华校友”的名义散发的“公开信”、“呼吁书”,是清华真正的耻辱,因为这意味着清华根深蒂固的“留美预备学校”买办知识分子传统的精神病灶,在今天的“国际大气候”和“国内小气候”的共同作用下,再次恶性发作,成为投降主义、失败主义的“理论依据”。
毛主席说过,气可鼓不可泄!即便胡鞍钢的某些观点不准确,甚至错误,也绝不意味着他对中国的政治认同和制度认同是错误的,不意味着他对中国未来发展的乐观态度是错误的,更不意味着中国永远不可能超越美国。
在当下这个相对困难的时刻,还是让我们回顾毛主席说过的话:
让国内外敌人在我们面前发抖吧,让他们去说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吧,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努力,必将稳步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正因为如此,这些签名围攻胡鞍钢的人,那些长美国志气灭中国威风的人不会幸免,他们一定会以汉奸之名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编辑:尹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