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下午6时,下班高峰期,广州天河
路上一家报刊亭没有营业。Photo by Mr T
一天下来做了37元生意
李月的小孩今年七岁,她的报摊比小孩要大得多,已经开了十多年了。
在广州市荔湾区西华路,几乎每日,从早上7点到下午6点,她都待在一个逼仄的小亭子里。除了卖报纸杂志,更多时候她是在和路人聊天。因为生意实在惨淡,为了打发无聊时间,外卖小哥她也会聊上几句。
3月28日这天,到下午5点多,她报摊外面的小凳子上还摆着三份当天的报纸,几本《故事会》和一本《读者》。里面还有《新传奇》《长寿养生报》《书报文摘》等。
“现在每天总共就卖二三十份报纸,那些杂志也很难卖得出去了。”她每天清晨去附近邮局拿报纸,卖不完就退掉。以前报纸红火自办发行的时候,报纸不用自己去拿,天没亮,报社的发行人员就把报纸送到报摊里来了。
这一天,她的报摊的营业额是37元。
李月所在的广州市,在岗职工的平均月薪超过8000元,也就是说,每天大概270元。
37元,差不多就是洋快餐一份套餐的价格。
作为一个经营报刊亭十多年的“老板”,李月的卖报的地点也从室外摆摊到了室内。“十多年前卖得好的时候,一天可以卖一百多份。有些日报一天就能卖出二三十份。”李月说,因为“承包”得早,她几乎不用成本,每年就交二三十块钱的税。
“一个月就赚那么几百块钱,成本高的话怎么开得下去?”李月无奈地说,实在想不出除了开报刊亭自己还能做点什么。所以现在每天还是以卖报纸、照看孩子打发时光。
一份报纸赚1毛3分钱
报摊开在白云区的刘香不是“老板”,为此她每个月都要交两三千块钱的租金。收钱的是谁,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每个月都有固定的人来收。”
刘香说,一份1块钱的报纸她赚1毛3分钱,赚得最多的是售价5块钱的《南方周末》,一份能赚8毛钱。“很难卖。”刘香说,卖不完只能退回去。前段时间有一种报纸退不了,后来她就没有再进那种报纸了。
有时商家想夹一些广告传单进报纸里,从而给刘香一点提成。后来她发现行不通:“报社会定期来查,不准夹带的。”
靠卖报纸别说赚钱,就是租金也不可能交得起。刘香不得不靠贩卖饮料、零食、烟等来帮补营生。因为报摊位于人流密集的街道,好歹还有点生意。本号工作人员发现,那天晚上半个小时里,她卖的不是报纸,而是一支水、一包烟、一条口香糖和一瓶饮料。
别说没专门的牌照不能卖烟,报摊卖零食饮料都是不允许的。城管一来,她就得迅速把架子上的饮料藏起来。她说还想卖绿豆沙冰,但是因为报摊摆不了冰柜,只好一直在家里放着。
在刘香眼里,经营报摊似乎也是个“看天吃饭”的活。夏天生意好的时候,加上饮料零食,一天能有两三百块钱的流水。在冬天,扣除租金,她根本赚不到钱。除此之外,她和老公每天还要轮流在这个小亭子里从早上8点待到晚上11点。
五个报刊亭只剩一个在卖报
“有时候进的报纸卖得还行,有时候就卖几张。”一位卖报纸的奶奶说,星期二、星期四、星期六卖得好,为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
这位奶奶经营的其实是报刊亭对面的那家小士多,士多和报刊亭一样开了十多年。因为报亭主多日前生病住院,她便帮忙照看报摊。
“其实一个月连几百块都赚不了。不过我很喜欢看报纸,什么报纸都看,所以没有啥报酬也没事。”3月28日是周四,好几个路人经过时,左手干净利落地拿起一份报纸,右手掏出钱放下,拿了就走。奶奶说,那天某份已经卖了20份了。
“这条街,以前很多报刊亭的,现在基本都关门了。”奶奶惋惜地说,多好的亭子呀,就这样放着没人要啦。果然,那条街上的四个报刊亭,只有她在照看的还在卖报。而其他的,有的关门了,有的不卖报纸了。
转行,就是出路
在另一条街上,李欣的报刊亭就是一家不卖报纸的店,它的旁边是国际珠宝城。来自世界各国的人,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在李欣身边来来往往,只有少数商家或者物流商会为她停驻——她的报刊亭,卖的是包装纸箱。
“一年前就不卖报纸了,实在卖不出去了。”李欣说,现在大家都看手机了,手机里啥啥都有,谁还看报纸呢?卖包装纸盒,她才勉强对得起老板给她的每个月两千块的伙食费。
所有还在经营报刊亭里的人,都认同报刊亭已经处在死亡边缘。
一位40岁左右的女士,看本号工作人员问报刊亭的情况,第一句话就是“你想做报摊啊,你想做我立马转给你做!”
一位50多岁的报摊经营者,和本号工作人员聊天时一直念叨着去做服务员一个月包吃住还有三四千块钱。平日没事时,他总喜欢看看报摊旁的榕树,“它什么时候落叶,什么时候长新芽,什么时候有虫我都知道。”他自称终日坐在亭子里都要发霉了。
李欣打理的报刊亭一年前已经不卖报纸,
改卖包装纸箱。Photo by Ms M
后记
创刊于1956年5月1日的《成都晚报》,今天——2019年3月30日起休刊。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听说纸媒退出市场。但是,一份历经半个多世纪风雨的老牌纸媒关闭,还是会让人心生感慨。毕竟,以前休刊的,基本上都是些只有几年、十多年历史的新生纸媒。
我们经常听说纸媒广告收入断崖式下降。其实,比纸媒更惨的,是报刊亭。纸媒毕竟姓“公”,而报刊亭的经营者是个体户,所有的痛苦都得自己扛。
报摊有多惨淡,上面的文章已经告诉你了。
纵有千种不甘,万般不舍,我们都必须意识到,把头一天甚至更久前发生的事情,印在用木头做成的载体——纸张上,是一种非常低效、落后、不环保的产能。在瞬息万变的今天,任何一个角落发生一件大事,5分钟内我们就能在手机看到报道。社会发展到今天,先天不足的纸媒日渐式微、报刊亭逐渐消亡,似乎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
纸媒可能会死。
报摊可能会死。
但报社是可以不死的。
因为,新闻是永远都不会死的。
当然,如你我所见,现在纸媒上刊载的,很多都算不上是合格的新闻。
特别鸣谢:本期文章由Ms M负责走访并完成初稿。
编辑:王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