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东：怎样做一个好记者

殷玉鑫

本文为2015年7月29日新京报小记者开班第一课上，资深媒体人朱学东的对小记者们的讲话。

于孩子们而言，许多概念是抽象、模糊不清的，真正从事记者职业后所面对的社会的复杂性更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难以想象的。要跟这群孩子在十几分钟内讲清“怎样做一个好记者”，不是一件易事。

这次讲话，朱学东的身份不仅是个老媒体从业者，还是个父亲。他的话看似直白明了，但其中隐藏的大宇宙，孩子们长大了会明白得更彻底。

首先欢迎各位同学参加新京报新一期小记者训练营。感谢各位家长对新京报的信任。我没想到有这么小的同学参加。今天我想以一个多年从业经历的老媒体人的身份，同时也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如何做一个好记者，我的孩子也坐在下面。

我想跟大家分享的是，怎么做一个好记者，一个受人尊敬的记者。

我在这个行业已经20余年，做过几本杂志，一些还有些名气，这中间有失败有成功，犯过错误，也有不少的心得，可以跟年轻的朋友分享。

做一个好记者，首先要知道什么样的记者才算好记者。

好记者的第一标准，就是责任，要有责任感。

你们参加的是新京报小记者训练营，我想第一个应该培养的，就是责任意识。小记者活动发给你们的衣服和背包上，应该都有新京报的标志。新京报办了12年，前后提出了两个口号，负责报道一切和品质源于责任，这两个口号，都跟责任有关。今天新京报能够成为中国最好的报纸，就来自于这张报纸和它的员工所坚持的责任意识，对国家社会的责任，对自己报纸的责任，对自己所从事工作的责任，包括对自己的责任。大家都希望我们的国家变得更好，希望报纸办得更好，我们的生活也更美好。

新京报的许多有名的报道，就是依靠这种强烈的责任意识，才做出来。可能接下来要给你们讲课的新京报记者陈杰去年做的腾格里沙漠排污案调查，就是一个典型的故事。

今年新京报做的关于天通苑北站地铁附近广场混乱收费的报道《卧底天通苑》，是一位年轻记者做的，花了很长时间，冒着危险——当然报社也会有配合保护，做了出来，引发了很大反响，也是一种职业责任，社会责任。

我以前工作过的一个单位，叫南风窗，很有名的杂志，曾经写了一篇文章，文章写到的地方，有关部门领导找过来，希望不要发表这篇文章，并许诺给钱补偿，否则就跟杂志打官司，威胁说在他们那儿打官司，杂志别想赢。但杂志社还是坚持发了。为什么？就是因为我说的责任。当然，那时比较幸运的是，那个地方后来出事了，领导都被抓了，也就没有打官司。

当然，你们现在得肩膀还很稚嫩，不需要承担这么重的事，有这么大的压力。但是，就像各位同学在家里，在学校里一样，你们平常对父母老人家庭的关心，对学校班级责任，背后其实也是一种责任意识在起作用。这个我们可以从小培养，从小事培养起。长大过程中，你们会承担更多的相应的责任。

责任感责任意识是做好记者的基础，但仅有这个还不够，当个好记者，还要有好奇心。

有好奇心有兴趣能够让我们发现世界的奇妙，也能发现问题。世界上许多伟大的发明都是有好奇心有兴趣发现的。做记者也是一样，好奇心和兴趣，能让你不断问出为什么，能让你从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里，发现与众不同的东西。没有了好奇心和兴趣，也就不能写出好的报道来。今天你们参加这个训练营，首先也是有兴趣。

有了好奇心，兴趣，还要学会观察，学会提问。这个是可以训练的，新京报小记者班会教大家最基本的方法。

怎么炼？我个人的体会，就是多经历一些事，多走一些地方，多留心，多想想，多问问为什么，多学习，多读书多读经典——因为那些里有爱有人性有关怀。我们过去常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就是这个理。我们家长也可以多带孩子走走，多参加些各种活动，包括像我们这个小记者训练营。见识多了，就容易发现问题，就容易提出问题。能够发现问题提出问题，才能当好记者。

有了发现，还要学会表达，不是每个人随便写篇文章就能登在报纸上。什么是最好的表达？首先是讲真话。新京报赢得的荣耀，就是它讲真话，讲真话是好报道的基础。

很多朋友问过我，什么算好文章？

我的回答是，自己读了不脸红，自己敢把自己的作品给最亲近的人看。

过去我们这个行业里大家都认为身边人说好不算好，我不这样看。家里人总不会拿着自家人瞎编的文章给人看吧，他们也都是有见识的也是要脸面的。对于我来说，多少年后，当我的女儿长大能够读懂我写的东西的时候，她会自豪地说，嗯，我老头当年不错。有这个心，就有好文章，因为这会让我们不去弄虚作假，胡说八道。

中国过去讲敬惜字纸，今天我们很少再在纸上写文章，但对文字的尊重不应该丢掉。

所以，过去我跟我对同事部下都讲这个，我也跟我女儿讲这个。写文章要讲真话，流露的是真实的情感。

这个核心意思，就是讲真话，记下自己真实看到的东西，绝不能胡编乱造。我们今天受尊敬，就是因为坚持讲真话。

在这个问题上我想多讲几句，是因为大家都在上学，我们讲的可能会跟学校一些老师在写作文时的要求不太一样。

前些年我偶然看到我侄女的作文，那时她上高中，当然现在是大学生了，文章词藻堆砌，非常空洞，言不由衷，我很奇怪高中怎么这样写作文，问她，她说，考试都是这样。我与我女儿在作文中也有类似的冲突，我女儿曾经跟她姥姥说，要按我爸说的写作文，准拿不到高分！

我不知道在座的家长和同学们之间是否有过类似的冲突。我经历了。

我知道基础教育对于写作文需要训练和学习，跟报道不一样，但是，这不是写作文弄虚作假的理由。

所以我跟我女儿讲，一个老师两个老师跟你讲，或许跟你考试有关，但是，你的人生很漫长，这些老师和要求只是短暂的一个阶段，但你的一生会遇到许多老师，学会真实记录，不弄虚作假，最为重要，跟自己未来的人生有关。

我们做媒体做记者，对一次事件的记录，可能会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人甚至许多人的命运，也包括我们自己和报纸的命运——新京报的上访者的精神病院报道，就是一个典型故事，它讲的是事实，是真话，如果不是记者采访扎实细致，新京报就可能不会有今天，你们也不会有机会参加新京报的小记者训练。所以真实性非常重要。

这个也告诉我们，就跟前面我讲责任时讲到的，有责任讲真话，还需要勇气。没有勇气，真话是讲不出来的，责任感也体现不出来。

上个礼拜天我带我女儿去首都博物馆，里边正好有李大钊的一幅字，写的是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我跟我女儿谈了这幅字的由来，这联子原来是明朝的一个大忠臣杨继盛写的，叫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这句话几乎所有新闻系的老师都会跟学生讲，报社的编辑记者也都是学这句话。我跟我女儿讲，这句话最能形象地代表记者的要求：肩上担的道义，就是责任，能够担住，需要的是勇气，当然，你们目前还小，你们前面有大人给你们担当，现在是他们的责任。

有了责任，有了好奇心何发现，讲真话，有勇气，我们还要学习好的表达，怎么写文章，怎么组织材料，文字表达的技巧是可以学习的，在这个训练营里，新京报一些著名的记者会跟大家分享。技巧的学习，怎么发现问题，怎么采访，怎么记录，怎么写作，以及如何跟人平等对话和平相处，等等。这些，会在你们今后一段时间里，跟着新京报的老师们学到。采访的技巧和突破能力能够帮助我们讲真话有底气，你采访的越全面越扎实，得到的信息越多，说话的底气就越足。

还有一点很重要，你现在在小记者训练营的学习，时间很短，学的也是最基础的，才刚刚开始。我们做什么事都要坚持不懈，专注，不断地学习，学习从来不是一次课一个训练营就能培养出好记者来，做什么事都要坚持不懈，因为责任，也要坚持不懈，尤其是不能遇到挫折就放弃，做记者遇到挫折会很多，但坚持下去了，你就能跨过去了。今天坚持下去，你所学的，才会真正成为你的，成为你人生路上的好帮手刚开始学的时候，一开始就要学正了，这点非常重要。这也是我为什么第一课讲责任、好奇心、讲真话、有勇气、学会表达以及要坚持不懈的原因。

好，我就讲这些。

（新京报小记者训练营小记者训练营作为新京报品牌活动已连续举办四届，主要是由新京报社与全市各中小学校合作，通过严格选拔，择取优秀且对新闻采访有兴趣之同学，利用报社优质资源和社会实践采访对同学进行新闻采写启蒙教育，宣扬新京报采访理念与原则。

2015 年新京报与德国南德意志报合作推出新京报小记者纪念“二战胜利70 周年”德国荷兰采访团，通过参观交流了解德国文化，并带领小记者实地参观二战集中营、德国历史博物馆、安妮博物馆等进一步了解二战，铭记历史。）

来源：微信公众号“新京报传媒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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