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 澎湃新闻:7年深度报道实战丨案例 客户端如何吸引更多用户下载一直是新型主流媒体的核心关切,深度报道是一个非常好的内容营销方式。 澎湃新闻是由东方早报整体转型而来的新型主流媒体,其目前的主要传播平台为移动客户端。无论是在纸媒时代,还是在如今的移动互联时代,它先后在纸媒和移动客户端上进行了17年的报道实践,应该可以成为观察中国市场化媒体深度报道历史变迁的一个案例。本文将重点考察澎湃新闻这7年来的深度报道实践领域、形式的变迁。笔者发现,澎湃新闻深度报道的变迁也是中国社会变迁的一个反映和观照。 反腐报道的勃兴 在不少研究早期澎湃新闻的论文中,研究者都不约而同地关注到澎湃新闻的最初发展与反腐深度报道之间的密切关系。应该说,这样的认识符合常识,也是澎湃新闻上线初期与政治形势共振的一个反映。澎湃新闻筹备于2013年下半年,正式上线于2014年7月,但成规模发稿是2014年4月开始,那是反腐形势正烈之时。 2013年以来,尤其是2014年以来,整体上可以称为中国的“媒体融合期”。宏观环境都是鼓励媒体不断地进行转型(融合发展),各项政府专项扶持基金也积极地向各家媒体集团倾斜。但是在这一“媒体融合期”的初期还是后期,区别还是很大的。很多微观环境还是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澎湃新闻的上线正赶上这一“媒体融合期”的初期,各项宏观环境正处于一个宽松期,所以当时启动了以时政新闻为主打的内容战略。 时政品牌栏目“打虎记”是一个“晴雨表”。2014年澎湃新闻上线之初,凭借子栏目“打虎记”中一系列反腐深度报道获得了大量关注,从某种意义上说,反腐深度报道成为澎湃新闻传统媒体转型、新媒介崛起的重要“抓手”。当时中国正处于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反腐高潮,党中央当时正通过打“虎”来惩治贪腐分子,赢得民心。中央及其意识形态主管部门对于各家媒体反腐报道的尺度在当时是比较大的,也是非常支持的。 2014年6月28日,客户端正式上线前夕,澎湃新闻当天一早刊发了一篇题为《令政策平陆往事》的长篇反腐调查。这篇文章长达1万多字,内中细节非常多且细致,一时风行大江南北。其时,令政策的弟弟、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央统战部部长令计划还没有落马,所以稿子通篇只点了令政策及其他几个兄弟的名字,并无提及令计划之名。但稍微熟悉中国时政的网友都知道令政策与令计划的亲属关系。当时不少用户是通过这篇文章知道了澎湃新闻这一新生媒体的名字。其后,澎湃新闻调集精干调查团队,从当时一直到年尾,刊发了一系列揭露令氏家族贪腐的重磅报道。 细微的媒体反腐深度报道环境变化大约发生在2016年下半年,但这种变化是细微的、逐渐的,并不是断然的变化。此后,国内媒体就很少发布对于部级以上落马官员的细致深度调查,财新传媒可能是一个不多的例外。另外,笔者也发现,在经过数年的反腐深度报道狂轰滥炸之后,这类报道的点击量和关注度都在下降,用户的“阅读疲倦感”非常明显,除非是备受大家关注的落马人物的深度报道。 客户端如何吸引更多用户下载一直是新型主流媒体的核心关切,深度报道是一个非常好的内容营销方式。除了一些置换广告之外,澎湃新闻自上线起吸引用户下载的营销方式主要是内容营销。比如通过在深度报道中不停地植入“澎湃新闻”“澎湃新闻记者”字样来提醒用户下载这一客户端。正是依靠这些扎实、辛辣的反腐深度报道,澎湃新闻在上线前后吸引了一大批用户,奠定了其第一批用户的基础。试想,如果它晚两年上线,其面对的转型起点又会有很大的不同。 应该说,澎湃新闻的上线与中国的反腐形势客观上高度同步了。澎湃新闻上线之时,正是中国的反腐形势如火如荼之时,彼此都有需要,相互砥砺。这算是一个难得的转型起点,其后的媒体转型都很难再遇到这一时机了。① 医卫食安报道的热度 伴随着反腐深度报道关注度的下降,医药卫生食品安全报道在澎湃新闻的内容传播中开始吃重,并开始引发社会各界的关注。 事实上,医卫食安领域的报道一直是中国社会的一大关注热点,东方早报曾以一篇有关三鹿三聚氰胺的报道斩获过中国新闻奖一等奖。 在反腐深度报道开始陷入低谷之后,医药卫生食品安全报道又开始重回澎湃新闻的重点报道主战场。比较典型的报道包括山东非法经营疫苗案、魏则西案、鸿茅药酒案、权健案等。 山东非法经营疫苗案首篇文章独家刊发于2016年3月18日,其后引发轩然大波。澎湃新闻也抓住这一独家线索,持续跟进。这一报道可以视作继三鹿三聚氰胺报道之后,东方早报(澎湃新闻)在医卫食安领域的又一突破。2016年3月,恰恰是包括澎湃新闻在内的国内媒体反腐报道开始进入低潮期的时刻。医卫食安领域深度报道热度的再度提升,弥补了反腐报道进入低潮期之后的报道“空档”,延续了澎湃新闻的媒体影响力、引导力、传播力。 魏则西案、鸿茅药酒案、权健案等案件并非澎湃新闻的独家原创之作。但是在这些事件爆发的时候,澎湃新闻已经成为一家在国内外具有广泛影响力、传播力的新媒体平台,其传播的广度、烈度均不可能小觑,尤其是其大篇幅跟进的态势更是奠定了其在各类医卫食安领域事件中的角色。在澎湃新闻内部关于如何跟进热点新闻的业务讨论中,不缺席、不缺位已经成为内部的一种共识。 以权健案为例,该事件由自媒体“丁香医生”率先引发。查询澎湃新闻当时的报道,事件发酵初期的2018年12月25日,澎湃新闻的原创报道称不上多,当天只有一篇原创新闻稿件《权健称“百亿保健帝国阴影”文涉诽谤,作者:所写均有证据》。该稿件对于这一事件的大致情况予以概括。12月26日,澎湃新闻有关该事件的报道进入爆发期,当天的报道即超过35篇,其中大多数为原创,长短不限,以“短平快”稿件居多。12月27日全天,澎湃新闻有关该事件的报道仍然超过了24 篇。这两日的报道数量可以用“狂轰滥炸”来形容,而这一景象在传统媒体时代则是难以想象的。这些稿件当中,既有数百字的消息,也有数千字的深度报道,基本上覆盖了有关这一事件的所有面向。② 社会焦虑的回归 社会民众的关注点总会发生游移。 在经历了两三年的医卫食安报道“大年”之后,社会报道尤其是和公众人物、大企业、知名企业家关联的社会报道开始占据媒体的篇幅。这方面的案例在2018年以来越来越普遍。比如刘强东案、新城王振华案、北大女生被PUA自杀事件、鲍毓明涉性侵案、阿里蒋凡事件等等,这些涉及公众人物、大企业、著名高校、知名企业家的社会事件近两年来层出不穷,大有进入密集爆发之势。因为用户的高度关注,媒体也不得不强势介入,不惜篇幅地报道。这一仍在延续的趋势反映了继高层腐败、医疗卫生食品安全焦虑之后,社会焦虑的重新回归。这一回归也引导媒体深度报道向社会新闻领域不断聚焦。 以鲍毓明涉性侵案为例。该报道由澎湃新闻视频中心今年4月上旬发出,其后国内主流媒体都纷纷跟进,成为4月上中旬最受关注的社会事件。这一事件的背后是社会的双重焦虑:1.对于鲍毓明作为社会强势群体隐形权力的焦虑;2.对于公权力介入之后是否能够公正执法的焦虑。这是近两三年来国内媒体社会热点类深度报道的整体关切。不过,其后引发舆论场撕裂的并非这一事件本身,而是多家媒体关于这一事件的报道,尤其以南风窗和财新传媒的报道为代表。令人吊诡的是,南风窗和财新传媒的报道其实都是各自来源于当事某一方,但是网民对财新传媒报道的批评要数倍于南风窗的报道。这一现象的背后其实代表了社会对于强势群体的一种焦虑。 在笔者看来,如果没有另一趋势性的报道领域出现,关涉社会焦虑的社会事件深度报道将是未来两三年间国内媒体深度报道的重点。国内媒体将主动或被动把相当大的采编力量投放在这一领域。 结 语 本文以7年时间为线,梳理了澎湃新闻这7年来深度报道重点领域的嬗变过程。澎湃新闻应该可以看作国内市场化媒体的一个缩影,这一嬗变过程在国内市场化取向媒体中也或多或少存在,只是表现形式上有所差别。根据以上梳理结果,在笔者看来,国内市场化媒体的深度报道目前存在着以下四个特点值得新闻传播业界和学界关注: 第一,老一辈深度报道记者已经获得晋升成为中高层管理者或者离开了媒体单位,现在的深度报道记者年龄偏轻,经验明显不足,培训不足,深度报道能力还有待提升。 第二,从理论上来说,一篇深度报道应该在同一篇稿件(视频)中体现平衡立场,展现涉事各方的观点和提供的事实,这一基本原则都已很难做到。在移动互联时代,由于各家媒体激烈竞争的压力,有时候一篇只集中呈现某一方观点的稿件也被发表了出来并引发社会高度争议。 第三,由于PC网站/移动客户端已经没有了篇幅的限制,一旦一个热点事件发酵,各媒体普遍采取地毯式轰炸,大量发稿,有一点进展就发布一篇新稿件。这无形当中增加了用户辨识深度类稿件和信息类稿件的成本。用户开始呼唤媒体少刊发信息碎稿,多刊发深度稿件,深度报道的价值开始被重新讨论。 第四,媒体的聚焦力量在单位时间里面总是有限的,面对某一热点事件一哄而上已成常态。在移动互联时代,有的热点事件被过分关注,有的热点事件又被忽略了。如何跳出大路货化热点选题、独辟蹊径寻找到独家深度报道选题成为移动互联时代衡量媒体深度报道能力的试金石。 注释: ①陈良飞:《中国官方媒体转型路径与创新——基于澎湃新闻、南方都市报的比较研究》[D],复旦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年6月 ②陈良飞:《原创新闻机构如何应对新闻聚合的挑战》[J],《青年记者》,2019年8月下 来源:青年记者 作者:陈良飞 编辑:邱亚婷 |
【案例】 绝对干货 | 资深媒体人特稿写作全攻略 2013-11-09 点击右边关注→ 财经记者圈 Hi, 非常感谢您关注目前国内关注人数最多、最有影响力的财经记者公众微信号caiji007。如果您尚未关注,您可以点击标题下方的“财经记者圈”关注我们。 今日隆重推荐一篇写过很多牛叉特特稿、拿过很多特稿奖的资深媒体人的一篇特稿写作心经: 一篇好的特稿,必定是个人天赋与后天努力的结合体。 个人天赋无法多说,各人情况不同,但落实到技术层面,特稿也还是有一些基本的技术和规律可循。我从事特稿记者7 年,也试着做些归纳。 文章里面采用的例子,多为这些年发表稿件的一些段落。并非这些段落写得有多好,只是对自己的作品比较熟悉,相对好举例子,权当抛砖引玉。 一、标杆 想成为一个好的特稿记者,入行的时候,心里一定要有一个标杆,要知道这个行业的优秀前辈们留下的最高的标准是什么,然后从模仿文体做起。 2004 年刚入行的时候,我背过很多经典特稿,在家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朗读背诵。跟我一块进《冰点》的一个女记者,部门给她一个任务,很多好的特稿是没有电子版的,让她一个个字打出来。打了三四十篇后,她写的稿子完全不一样了。 对于新人来说,特稿写作,没有任何捷径可走。但如果非要找一条最容易到达峰顶的路,这也许是唯一一条。 二、意象 意象是什么?从定义上讲,是主观情感在客观世界中找到的对应物。 《第22 条军规》——第22 条军规就是意象。 《肖申克的救赎》——藏在圣经里的那把锤子。 《辛德勒的名单》——那个穿红大衣的小女孩。 从操作性来说,意象就是我们写作的把手,有了这个把手,我们抓得牢,文本才能呈现出高人一筹的东西。 从写作上,意象就是一条线,不断地在你写作中出现。它是文章节奏的一个掌控器,是你文章的一个聚光点,是升华情感,吸引读者往下读的东西。 但是意象不是大白菜,它一定是长期思考以后,对新闻事件以及背后的社会运行规则和人性因素有了深刻的理解,你才能在现实世界找到它的对应物。 《南方周末》2006 年年度特稿致敬,是中国青年报“冰点”记者包丽敏的《无声的世界杯》。这篇稿子就是在特稿中巧妙运用意象的范本。 2006 年是世界杯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时任冰点周刊主编杜涌涛看到一张新闻照片,一群农民工撑着伞,在雨中的街边,看着对面夜总会大屏幕上的世界杯比赛直播,因为没有声音,他们只能插着耳机听电台里的解说。杜涌涛马上意识到,这就是“冰点”要寻找的意象——这块无声的屏幕,其实也正是农民工这个沉默群体的象征。记者在操作中,就能够用这块大屏幕,来串起那些原本看上去散漫的细节和素材。 三、记录 从业头三年,我是依赖录音笔的。我现在采访基本不用录音笔了,我的采访本上记关键的故事,给我印象非常深的细节,那些打动我的东西,我会用速记的、用我自己能看得懂的方式,把这个故事记下来。 这样做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这个故事,采访对象说出来,连你本人都打动不了,你又怎么能指望用这个故事去打动读者呢。 除此之外,采访不仅仅是问问题,采访的时候要调动你一切的感官。除了耳朵之外,视觉、味觉、触觉、嗅觉,你记录一切不寻常的环境细节。阳光、风、水声、味道,甚至触觉,你要把自己想象成一部摄像机,一部有人工智能的摄像机,这是我除了关键细节外,记录最多的东西。 5 月2日早晨8 时,修路队的人们吃过早饭,陆陆续续来到程家的大门口集合。这儿热闹得“像赶集似的”,就连路旁猪圈里的几头大肥猪,也兴奋得嗷嗷直叫。 开工之前,程林祥把自家的饭桌端到门口,搭成一个临时香案,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开工仪式”。桌上摆着四碗供品——土鸡蛋、豆花、蛋糕,以及一块切成方块的肥肉。他点燃了蜡烛和香,烧了一叠纸钱,又磕了三个头,求山神保佑施工顺利。 进入4 月中旬以来,这里便进入了连绵的雨季,雨陆陆续续下了半个多月。但开工这天却是个大晴天,十几天都隐没在云层后面的太阳,此刻从云缝中探出头来,阳光温暖地铺在山路上,香案上的两个酒杯,反射着柔和的白光。 “真是个好兆头哩!”有人兴奋地叫道。 这是南方周末2008 年特稿致敬的《回家》中的一部分文字。这些细节,都是我记在采访本上的。 四、地点 在什么地点和你的采访对象见面。 这是重要的,也是基本的。现在很多记者就是电话采访。当然,电话采访是很有必要的,有时候它是省时省力,性价比也很高,有的采访,也确实不需要面对面见面。 但是对于特稿写作的采访来说,你必须要到采访对象生活的地方,你要用脚去采访,你只有走进了那个环境以后,你才能真实的感觉到采访对象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每天接触到什么,他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 在《回家》那篇稿子里,有一个反复被读者提起的细节。 “离坟不远,就是程家住的救灾帐篷。通讯中断后,他们只能通过一台小收音机,来了解外面的信息。5 月19日的全国哀悼日,一家人觉得也应该做点什么。 村子里找不到旗杆,也没有国旗,他们便在帐篷边竖起一根竹竿,在竹竿的中部捆上一块红布,就算是下半旗了。每天下午的2时28 分,这户农民就在旗杆下站上一会儿,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死难者的哀悼。 偶尔有微风吹来,这块微微抖动的红布,和天蓝色的帐篷布,构成了山坡上的一缕亮色。” 这个细节,是我采访结束后准备离开时,无意间看到的。起初,我并不清楚这是面自制的半旗,老程告诉我,他听了电台里说,国家要下半旗致哀。他们没有国旗,只能用这个替代。 但如果不是去了当地,只是通过电话采访,你怎么可能看到这样的细节? 五、人物与环境 这是经常被忽略的关键点,把新闻人物放到所处的环境里来写。 记得贾樟柯的电影《小武》吗?一个破败的小城街头,一个国营工厂的荒废澡堂,一个很劣质的、很魅惑的粉红色灯光的KTV,在这些环境里,故事的主人公存在着。 把人物放在这样的环境里头,你可以看到他的性格和经历的源头,能让读者更深地理解这个人。 这是记者经常忽略的东西,我们经常写一个人物,就是些他说了什么,我们又跟他说了什么。但是你忽略了这个人所在的环境,你又怎么能精准地刻画出这个人物呢? 在《路》这篇稿子里,有刘志珍祭拜在地震中死去的儿子的段落。 程磊的坟离家很近,走上5 分钟就到了。她蹲下身去,熟练地插上蜡烛和香,用烛火点燃了纸钱。 已经整整一年了,这座用石头垒起的小小的坟茔上,爬满了茂密的野草。坟前还有不少供品,这一年来,陆陆续续地有不少来访者,在这儿祭奠过这个17 岁的男孩。 几个月前,在清理程磊的遗物时,刘志珍意外地发现了儿子初三时写的一篇作文,是儿子写给她的,题目是《成长的路上,她牵着我的手》。虽然那些用蓝色钢笔墨水写成的字迹,已经略微有些褪色,但每一个字,刘志珍都记在了心里。 在作文的结尾,儿子这样写道:“……在我成长的路上,她总是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越过一道道高坎,翻过一座座大山,她从不放开,也从不厌烦,她,就是我的妈妈。” 可现在,这个母亲却不能确定儿子的灵魂是否已经回家。程磊死后,刘志珍许多次地梦见儿子,可他几乎没有在家里出现过。 只有一次例外。2009 年的春节,家里大门上的门神画像旧了,刘志珍把它揭了下来。当天晚上,她就梦到程磊从外头回来了,坐在堂屋的饭桌前,说自己要吃炒黄瓜。可吃完后,他放下饭碗,转身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总担心他回不了家。”回忆起这个梦,她揉揉被纸灰迷住的眼睛,低声说道:“等路修好了,他来来回回的,也好走多了。” 山林里一片寂静,回应她的,是微微抖动的烛火,与纸钱燃尽后冒起的一缕青烟。坟边有一大片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它们只在春天开放。 六、追问 采访的时候不断地追问细节,要求对方演示,直到在你的脑子里形成画面感。 特稿和其他新闻写作不同就在于,它不仅仅是和采访对象聊的东西成稿,而是所有的动作还原成一个场景,成一个画面,这是特稿记者必须的东西。 而怎么来还原,就是通过追问,不断地追问。 2006 年,包丽敏曾经做过一篇稿子《火车惊魂记》,还原了一列从新疆开往北京的列车,在戈壁滩上遭遇沙尘暴后,乘务人员与乘客们自救的故事。 当时,包丽敏找到在北京的五六名乘客,把他们聚拢到中青报的食堂里,让这些乘客还原当时的细节。 那列火车的车窗,被沙尘暴卷起的鹅卵石砸了无数窟窿,包丽敏就不断地追问乘客们鹅卵石砸到玻璃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玻璃碎了到底是什么样的?采访对象中有一位男士,爱喝酒,被包丽敏问急了,激动地说,“你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我告诉你是什么样子。” 他拿起一个啤酒瓶,咣一下砸到餐厅的玻璃窗上。大家都愣住了,包丽敏也吓傻了。“看明白没有,没看明白再砸一次。”那天下午,餐厅的玻璃窗户一共碎了四个洞,还赔了玻璃的钱。 这个细节就被包丽敏写到了文章的结尾处,成为点睛之笔。 七、框架 我个人的写作习惯,是先整理出所有的素材——采访录音、采访本上的关键故事与细节、背景与资料,然后思考出一条逻辑线,在此基础上搭出一个框架,把素材分类往里填。在写作过程中,再做一些相应的微调,但大体上来说是不会变的。 八、开头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对于一篇稿子来说,好的开头,就为整篇文章定下了调子——用什么样的节奏、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笔调写,开头出来以后,心里就有数了。 做特稿记者这些年,最多的一次,一篇稿子我写了8 个开头,然后从中选择感觉最好的一个。这种感觉,来自于我对稿子要传达的东西的最后思考。 开头一定要进入得快,头三个自然段,你就要让读者明白你这篇稿子究竟要写什么,你要表达什么样的主题,它的新闻价值与社会价值何在。在这个过程中,要尝试制造悬念,寻找反差,以及矛盾冲突强烈的场景与情节,吸引读者往下读。 写稿前,可以寻找自己的第一读者。写完开头,给他看。第一,能不能知道我在写什么,第二,想不想往下看。如果他的反馈不太好,那么,赶紧重写吧。 九、细胞 语句,乃至字词,是组成一篇稿子的细胞。 请用最简洁的方式,句子尽量使用主谓宾结构,少用或尽量不用被动语态。 不用大词、热词,或者有明显价值判断的词,尽量使用中性词。举个简单的例子,经常听到“解放军官兵”,其实写“士兵”足矣。“新中国成立”,不如写“新政权成立”。 十、骨架 逻辑,是一篇特稿的骨架。 起因、发展、高潮、结果……这是一种最简单的,以时间顺序为逻辑的叙事方式。 但一篇特稿,有时候长达七八千字,如果只用时间逻辑,很难吸引读者。这个时候,需要写作者在写作逻辑上动点脑筋。 我们可以动用所有的结构方式,倒叙、插叙、蒙太奇,两条线索,一条暗线一条明线交织来写……拥有高度自信心的写作者,甚至可以用主观的情感逻辑,来串起所有的素材。 这是值得特稿写作者下大功夫的地方。 当然,如果是一个刚刚上手的特稿记者,先在通晓简洁明白上下功夫,文章的逻辑和结构,编辑会帮你改。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十一、节奏 一篇稿子通常由四种类型的素材构成:叙述、描写、背景资料、直接引语。 从可读性的角度来说,一篇好稿子是有节奏的,它是通过叙述、描写、直接引语、背景资料这四者有机的结合,不断地来回转换,把故事写得跌宕起伏。 十二、背景 在社会与历史大背景下发生的典型个案,在操作时都会遇到这个问题。怎么把具体的故事和很多枯燥的背景完美地结合,这是考验记者讲故事能力的重要标准。 好的记者,一定是一个非常棒的裁缝,他能把个案和背景很完美地融合,不露痕迹,拙劣的裁缝,痕迹很明显。 十三、过渡 过渡段是考验记者能力的重要标志,怎么递进、怎么过渡。 一个好的记者,一定是高明的缝纫师,能把所有的素材织得天衣无缝,让你挑不出破绽来。 十四、递进 所有的特稿写作者都会碰到这个问题,尤其是篇幅比较长的稿子,它一定是在不断地发展,你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推动它的发展? 第一个是制造悬念,第二个是制造冲突。矛盾、冲突、戏剧性,这是一个故事必要的元素。我们在写作中,一定要有意识地凸显它们的存在。 十五、比喻 特稿能不能用比喻句,这是很多年一直在争论的问题。传统学院派的人会说,新闻怎么能用比喻句呢,这太不客观了。因为,比喻是完全主观的东西。 但是,在我看来,特稿完全可以使用比喻句,在分寸上适当地把握。一个精练的比喻甚至是一个画龙点睛的地方,因为特稿具有高度的文学性和作者的原创性,那么比喻句就是考验这个东西的重要指标,好的比喻句就是点睛之笔。 十六、细节与选择细节 特稿需要有画面感,而细节是为画面感服务的。 其实,故事的走向,记者本人的情感取向,乃至于这篇稿子所要传达的一切……也隐藏在所选择的细节中。 是不是所有的细节我们都要用?细节分两种,一种是有效细节,一种是无效细节甚至是有害细节。每篇文章都有一个明确的主题,所有的细节都是为主题服务的。无效的细节,会冲淡主题。 对于新闻的客观性来说,不同记者进入同一个新闻现场的时候,他的观察力、对细节的把握、直觉,有高下之分。 这个场景里的细节都是客观存在的,有的记者能发现,有的记者就是发现不了或者发现了也不当回事。从这个角度来说,客观的细节,其实也隐藏在主观的寻找中。而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选题,我们本身对这个选题有判断、有立场才会做它。 所以,我认为客观是一种技术性的手段,我们需要用客观的细节,来表达主观的立场。 当然,记者本身的立场,应该是中立的。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比如说,在《回家》这篇稿子里,在碰到程家父亲背着儿子的尸体回去时,孩子在废墟里已经捂了两天了,那几天大太阳,天气炎热,已经可以明显地闻到遗体的异味。在写稿子时候,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把这个细节去掉了。 十七、笔调 特稿的叙述,你的笔调必须是冷静的、客观的,而你要表达的情感、立场、价值观,其实都是隐藏在你所选择的细节里面。你要用这些细节,来表达你的情感,读者是很聪明的,他们是可以读出来的,千万不要急着自己跳出来去表达。 稿子最高的境界,是悲悯。你的文笔是克制的,你的感情是隐藏在里面的,但是你的心是热的,有愤怒、有悲伤、有喜悦、有同情。 《回家》这篇稿子,是我从业至今写得最痛苦的稿子。因为这个故事直接冲撞的,是亲情,是每个人心里最柔弱最没有防御能力的地方。 痛苦不在于遣词造句,而在于一种对悲伤情绪的克制与抵抗。虽然故事如此悲伤,但对一个特稿写作者来说,你不能让读者看到直接的情绪表露,必须用冷静克制的笔调,用你采访到的细节和故事呈现,所以一边写,一边把那些情绪往回摁。 但总有摁不回去的时候,有几次是崩溃的。房间外面的服务员总走来走去,我不敢哭出声,只能躲在被子里面,用枕头蒙着头哭,难过得全身发抖,直到情绪被我控制下来摁回去了,我才起身继续写。 这是一个天人交战的过程,但也是对特稿记者的专业性的要求所在。 你不是不能表达私人情感,但这些东西,都应该通过你选择的细节和故事,通过冷静克制的叙述来表达,这就是所谓的“冷眼热肠”。 以上这些,这只是一些特稿的基本技巧。 真正写出好的特稿,技巧固然重要,但作品最终的呈现状态,更重要的是,取决于写作者的阅历、态度、敏感性、以及有一颗怎样看待事物与世界的心。(作者林天宏,系中国周刊总编辑助理) http://mp.weixin.qq.com/mp/appmsg/show?__biz=MjM5MjQxMjEwNQ%3D%3D&appmsgid=10000473&itemidx=1&sign=143e7538deb97f9083c749a8756e2d46&scene=2&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uin=MjQ1Njg4MTE0Mg%3D%3D&key=4636502b9cda0b053de882a3f9cbbe89a258305a0e121189770eb655cc3ed91179059a5e25cefddb2499cddcdaf8974f&devicetype=android-16&version=25000330&lang=zh_CN |
【案例】新闻从事实向解释的变迁 #研究分享#来自哥伦比亚大学的两位研究者分别从《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密尔沃基新闻卫报》中抽取1955年至2003年间五个不同年份的报纸头版文章,并将这1891篇文章按照传统新闻、情境新闻、调查新闻以及社会人物纪事四个类别进行编码。研究发现,在1955年,消息的数量是其他新闻类型的9倍。而2005年,情境新闻则从1955年的10%以下,上升为2005年的近一半。情境新闻着重于说明原因,强调分析、解释和说明,并非仅仅报道事实。实际上,这种转变自20世纪以降便开始了。对于那些思考网络时代新闻学发展的人而言,“情境新闻”实在是个热门的话题。网络已经通过多种渠道解决了事件实况的传递问题,我们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告诉我们事件的意义。 【文章全文】Objectivity and the decades-long shift from “just the facts” to “what does it mean” “Investigative journalism may have pride of place within the mythology of American news, but that’s not really what journalists have been up to, by and large.” If I had only one short sentence to describe it, I’d say that journalism is factual reports of current events. At least, that’s what I used to say, and I think it’s what most people imagine journalism is. Interpretation: analysis, explanation, context, or “in-depth” reporting. Journalists are increasingly in the business of supplying meaning and narrative. New research shows this change very clearly. This chart is from a paper by Katharine Fink and Michael Schudson of Columbia University, which calls these types of stories “contextual journalism.” (The paper includes an extensive and readable history of all sorts of changes in journalism in the 20th century; recommended for news nerds.) ■conventional: a simple report of an event which happened in the last 24 hours ■contextual: a story containing significant analysis, interpretation, or explanation ■investigative: extensive accountability or “watchdog” reporting ■social empathy: a story about the lives of people unfamiliar to the reader Investigative journalism picks up after the 1960s but is still only a small percentage of all front-page stories. Investigative journalism may have pride of place within the mythology of American news, but that’s not really what journalists have been up to, by and large. Instead, newspaper journalists have been producing ever more of a kind a work that is so little discussed it doesn’t really have a name. Fink and Schudson write: …there is no standard terminology for this kind of journalism. It has been called interpretative reporting, depth reporting, long-form journalism, explanatory reporting, and analytical reporting. In his extensive interviewing of Washington journalists in the late 1970s, Stephen Hess called it‘social science journalism’, a mode of reporting with ‘the accent on greater interpretation’ and a clear intention of focusing on causes, not on events as such. From this historical look, fast forward to the web era. The last several years have seen a broad conversation about “context” in news. From Matt Thompson’s key observation that a series of chronological updates don’t really inform, to Studio 20′s Explainer project, to a whole series of experiments and speculations around story form, I believe this type of contextual journalism is important, and I hope we will get better at understanding and teaching it. Why does this type of journalism not even have a name? I have a suspicion. I think part of the problem is the professional code of “objectivity.” This a value system for journalism that has many parts: truth seeking, neutrality, ethics, credibility. But all of these things are different when the journalist’s job moves from describing events to creating interpretations. There are usually multiple plausible ways to interpret any event, so what are our standards for saying which interpretations are right? Journalism has a long, sorry history of professional pundits whose analyses of politics and economics turn out to be no better than guessing. In concrete fields such as election forecasting, it may later be obvious who was right. In other cases, there may not be a “right” answer in the traditional, positivist sense of science. These are the classic problems of framing: Is a 0.3 percent drop in unemployment “small” or is it “better than expected”? True neutrality becomes impossible in such cases, because if something has been politicized, you’re going to piss someone off no matter how you interpret it. (See also: hostile media effect.) There may not be an objectively correct or currently knowable meaning for any particular set of factual events, but that won’t stop the fighting over the narrative. This seems to be a tricky place for truth in journalism. Much easier to say that there are objective facts, knowably correct facts, and that that is all journalism reports. The messy complexity of providing real narratives in a real world is much less authoritative ground. What this latest research says to me is that journalism has added interpretation to its core practice, but we’re not really talking about it. The profession still operates with a “just the facts, ma’am” disclaimer that no longer describes what it actually does. Photo of Sol LeWitt’s “Objectivity” (1962) via AP/National Gallery of Art. http://www.looooker.com/archives/34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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