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记者，新闻传播教育还能培养什么人

张熹

白净 青年记者
2016-08-10

导读
　　学校要建立特色，必须清楚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是否有与之相配套的课程体系和师资队伍支撑，是否能与时俱进。
　　

新闻传播教育面临的新问题

　　我所在的汕头大学，每年会从毕业生中选择一位同学，授予“汕大奖章”。进入最后面试的8位同学，都是各个学院的尖子生。面试的时候，评委会问一个问题：“你今后打算做什么？”今年，工学院的学生回答：“我要做一名工程师！”理学院的学生回答：“我要做一名科学工作者。”医学院的学生回答：“我要做一名医生。”文学院的学生回答：“我要做一名教育工作者。”最后，轮到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学生回答，她说：“我要做一名传播学者。”
　　评委们开始讨论，五年十年以后，这些学生会否成为他们打算成为的那个人。隔行如隔山的评委问：为什么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学生不想做记者？这个问题难以用一句话说明白，今天新闻与传播学院培养的人，很难用一个标签性的词语如“记者”来概括他们的职业。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学生除了做记者，还可以做编辑、公关人员、广告人、导演、网管、文秘、娱乐人、研究者、老师等，可以说，没有哪个专业像新闻与传播专业这样，有着广泛的适应性。
　　上世纪80年代我读新闻专业的时候，新闻专业的培养目标很明确，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去了新闻单位，少量去了政府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如今，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毕业生，大部分不去媒体。随着新闻传播教育的发展，专业教育早已不限于新闻，还有广电、编辑出版、传播、广告、公关、网络新媒体等。一些不了解新闻传播教育的人，会把新闻传播教育误以为新闻教育，把新闻教育误以为培养媒体记者，把媒体误以为传统媒体，把传统媒体等同于报纸，于是报纸的衰落，被看作新闻业的整体衰落。
　　在传媒圈，经常接触到各类悲观信息，报业衰落，记者光环不再。连电视剧都瞄准了报业衰落的题材，《女不强大天不容》尽管起了个恶俗的剧名，却是我国少有的把镜头对准新闻媒体的电视剧。犹记25年前的电视剧《编辑部的故事》，那时的编辑部充满了幽默和快乐，是人人向往的地方。而25年后电视剧中的都市报编辑部，充满苦涩和无奈，网络大潮下昔日的辉煌和梦想不再。围绕新闻业的各种负面看法如新闻无学、报道受限、体制困局、转型困难、机器人写作代替记者等，令行业弥漫着一种焦虑情绪，这种焦虑也影响到教育界。
　　曾是《南方周末》记者的方可成在其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点击过万，标题是《新闻业都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读新闻学院？》，文章原本引述美国大学新闻教授的话，谈新闻学院人才培养的新定位，内容不错，但标题吓人不浅。在一个新闻无处不在的时代，“新闻业却要死了”？读遍全文，没有找到作者对“新闻业”的定义。文后读者的跟帖评论对新闻教育有着截然相反的意见，其中一个评论是：“你们这些将死的老朽，临死还想拉上些年轻人的前途来垫背。”还有人评论：“作为一个新闻传播学毕业（的学生），突然空降到陌生领域，却能很快适应且适应得还不错，真的觉得新闻专业学生优势还是很明显的。”这两个评论，基本可以代表今天社会上对新闻传播教育的两种看法。
　　新闻传播教育历经百年，今天，我们究竟能教给学生什么？其中的变与不变是什么？学生选择了这个专业，将来走向社会会成为怎样的人？这些问题关乎年轻人的未来，新闻传播教育工作者对此要想明白。

从新闻教育发展到新闻传播教育

　　美国是新闻教育的鼻祖，1908年，密苏里大学创建世界上第一所新闻学院，主要培养职业新闻人。一战至二战期间，传播学诞生，主要培养研究型人才。随着广播电视崛起，新闻与传播相结合，进入大众传播时代。而新闻教育和传播教育，这两个目标不同的学科因大众传播走到一起。新闻教育不断扩容，由印刷时代的报刊，到电子时代的广播电视，再到网络时代的融合媒体。而传播教育的内容，涵盖广告公关、国际传播、视觉传播、网络传播、科技传播、环境传播、传播与政治、传播与社会等方面。此外，与新闻传播载体相关的媒介经济、市场营销等，也被纳入新闻传播教育。网络时代传播范围进一步扩大、传播形式不断创新，传播与其他领域如政治、经济、社会、法律、文化、技术、环境、伦理等领域交叉渗透越来越多，滋生出一个又一个新的学术分支和研究方向，新闻传播教育范围不断扩大，离初创时期的新闻职业教育越来越远。
　　为了适应变化，美国一些老牌新闻学院开始改名，查看美国大众传播教育委员会会员单位名称（有的以学院为单位，有的以系为单位），有多种名称组合：新闻、传播、新闻与大众传播、新闻与媒体、媒体与传播、新闻与公共关系、新闻与新媒体、媒体与传播、传播与资讯科技、新闻与媒体研究、新闻与科技传播等，五花八门。2014年，印第安纳大学将新闻学院、电子传播学院、传播与文化学院合并组成新学院，命名为“媒体学院：新闻-电影-传播”，简称媒体学院。美国大学新闻院系的培养目标从早期为新闻行业培养记者，逐渐扩大到为更广义的媒体行业、公关广告业、商业、娱乐业、资讯业等培养所需人才。
　　我国新闻教育的演变进程与美国一样。新闻传播教育起始于新闻教育，一些较早开办新闻教育的高校，仍维持着新闻学院的名称，如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有些学院顺应新闻教育的发展，在名称中加了“传播”二字，如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等；有的高校舍弃“新闻”二字，直接叫传播学院，如深圳大学传播学院；也有与其他专业混合的，例如文学与新闻学院、传播与设计学院；还有的学校直接以传媒冠名，如中国传媒大学、浙江传媒学院等。

新闻传播教育培养目标的变化

　　据新闻传播学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2013年的统计，全国1080所大学设有新闻传播类专业，在校本科生23万。主要有7个本科专业：365所设广告学专业，307所设新闻学专业，225所设广播电视专业，80所设编辑出版专业，55所设传播学专业，43所设网络与新媒体专业，5所设数字出版专业。
　　除以上7个新闻传播专业外，还有许多与新闻传播相接近的专业未纳入统计范围：艺术学类有广播电视编导、录音艺术、播音与主持艺术、动画、影视摄影与制作等专业；设计学类有视觉传达设计、数字媒体艺术等专业；工商管理类有文化产业管理等专业；电子信息类有广播电视工程等专业。如果加上各种泛新闻传播类专业，我国的新闻传播教育规模远比公布的规模要大。而传统的新闻教育，在整个新闻传播教育中的比例呈缩小的趋势。
　　由于这种变化，新闻传播教育的培养目标，从过去单纯培养新闻人，转变为培养适应性更广的传播人。而目标的变化，决定了教育理念、培养目标、课程体系、教师队伍要与之相适应。
　　过去一百多年，新闻教育的核心没有改变，中外由于国情不同虽然有一些差别，但是基本原则相通，就是要培养学生遵循真实、准确、公正的报道原则，恪守对公众负责的专业态度和职业操守。今天，新闻教育仍然坚守这一核心，改变的只是技术和方法而已。
　　而传播生态则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从传统媒体到网络媒体再到移动社交媒体，每个人、每个机构都可以成为媒体。过去只有传统媒体需要编辑记者，现在则是各行各业都需要人员做信息采集、汇总、编辑、过滤和传播。为满足就业市场的需要，新闻教育逐渐向更广义的媒体教育过渡。
　　我国对新闻出版、广播电视、新闻网站、视频网站实行许可管理，对记者实行记者证管理，大量从事与媒体相类似工作的人，不能被称为“记者”，他们被称为编辑、文案、策划、内容运营等。而在广义的媒体教育中，传统新闻教育的一些原则受到挑战，比如新闻强调真实准确客观，而自媒体强调可读性、可传播性，强调内容创新，虽然也要求内容真实，但允许用词夸张，甚至虚构文案，与商业结合更加紧密，传统新闻教育所排斥的软文写作，在广义媒体领域应用广泛，并非大逆不道。
　　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院长张志安教授认为，新闻传播教育的培养目标要从单纯面向行业培养新闻传播人才，转向面向社会培养公共传播人才。从广义上讲，这个目标符合现今新闻传播教育的实际情况。但具体到每所学校，可以像美国一样，根据自己的特色定位，突出各自的人才培养特色。
　　学校要建立特色，必须清楚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是否有与之相配套的课程体系和师资队伍支撑，是否能与时俱进。
　　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今年调整了新闻学专业培养目标，突破了为媒体培养新闻人的局限，新目标是：“突破传统课堂局限，通过各类新闻实践，提升学生的社会认知、人际沟通和传播能力，尊重学生自主性，助其发现与成长。培养学生传承新闻业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情怀，具有契合互联网时代的原创精神与传播能力。”新培养目标不再强调“新闻”，而是强调互联网时代新的学习方式，在传承社会责任的同时，培养学生的原创精神和传播能力。这样的人才，不仅适合新闻行业的需要，也适合其他多个行业的需要。为了落实培养目标，我们需要调整课程。
　　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本科教学以应用型人才培养为主，近年从改革课程入手，压缩专业必修课程，加大选修课程，组建课程模块，鼓励老师新开课程，增加小班教学，以作品为导向，强调实践能力培养，提升学生的思维、眼界和操作技能。除传统的新闻传播理论及方法、采写编评摄等课程，重点加强了融合媒体时代所要求的视觉、技术、运营等三方面的课程建设。
　　视觉设计类及摄影类课程有：艺术欣赏、设计原理、网络视觉设计、信息可视化、广告设计、排版技术、版式与装帧设计、设计原理、摄影基础、专题摄影、广告摄影、旅游摄影、艺术摄影等。
　　网络技术类课程有：网络媒体与新闻业变革、网络传播、媒体技术基础、基础编程与实务、媒体融合管理系统CMS、动态图像制作、数据新闻、数字媒体前沿。
　　经营管理类课程有：传媒经济学、财务基础、市场调查、内容营销、媒体经营管理、创新创业等。
　　根据汕头大学委托教育调查机构麦可思所做的调查报告，2015年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毕业生的平均月收入排在全校8个学院之首，就业专业相关度排在第4位。这说明我们培养的学生基本符合市场需要，学生所从事的工作与专业相关性较高。
（作者为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
【文章摘自《青年记者》8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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