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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曹林:新闻评论无学,首先是教授不学无术 [打印本页]

作者: 张译允    时间: 2016-2-12 12:45
标题: 曹林:新闻评论无学,首先是教授不学无术
内容提要

看看当下的新闻评论教材,目录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新闻评论的概念,怎么做标题,怎么开头和结尾,怎么论证,评论语言应该怎样……在90%以上的新闻评论教材,都是讲师们为了评副教授和教授职称而拼凑出来的,互相复制,互相抄袭,可想而知其质量会是怎样地低劣。上了新闻评论课,也许文章的结构分析得头头是道,对做评论标题很有理论心得,也能对报纸发表的那些评论的逻辑、论点、论证进行学理上的分析,可,就是自己不会动笔写。评论教育的失败,问题首先出在评论教师上。这不是评论教育的问题,而是整个新闻学教育的问题。许多学校的新闻实务教员,竟然自身没有相关的从业经验。教新闻采访学的,根本没有在报社当过记者,没有自身采访的经历;教育新闻编辑学的,没有在报社做过编辑,没有独立地编辑过新闻版面;这也算是世界新闻教育史上的一大奇观。
         在一次以“新闻评论教育”为研讨题目的学术会议上,一位著名报人提出了一个让在座的新闻评论学教授们无比尴尬的问题:新闻评论教育是一个很有现实意义的研讨题目,可是,可是,中国当下有新闻评论教育吗?问题问得很尖锐,评论教授们所以感到很尴尬,因为这个问题触及到当下中国新闻评论教育的要害,让新闻学院中的评论学教授中感受到了自身存在的合法性危机。先说说我自己,至今我已经写了10多年评论了。我写评论之前,没有上过新闻评论课,没有看过一本评论教材,我写评论不是哪个评论课老师和哪本评论教材教会的。我遇到过的写评论的朋友,多数走的也是这个路子,基本上没有人是经过评论课的熏陶后走上评论之路的。多数像我这样从事新闻评论实践的人,没有感受到过新闻评论教育的存在,及新闻评论教育给评论实务带来的影响。从来都是新闻评论实务界的人总结出自己的评论写作经验,而没有看到一个新闻评论教授给实务界的人贡献什么有价值的、能够指导实务写作的理论。那上新闻评论课的学生感觉又如何呢?我遇到过的多数学生都表示,没有从新闻评论课上学到对写作实践有指导价值的内容,多数人都是上了一学期评论课,还不会动笔写评论。新闻评论课之于他们,不过就是一门可以修学分的课程。新闻评论教材对于他们,不过就是一些考试前需要老师划重点、需要死记概念的应试内容。上了新闻评论课,也许文章的结构分析得头头是道,对做评论标题很有理论心得,也能对报纸发表的那些评论的逻辑、论点、论证进行学理上的分析,可,就是自己不会动笔写。面对庞杂的新闻信息海洋,不知道怎么选题;面对一个选题,不知道怎么写;写出来,跟从来没学过评论的一样不知所云。不会动笔写评论,跟学生自己的惰性、悟性以及对评论缺乏兴趣有关,跟评论这种文体作为一种无法言传、需要学生自身的知识积淀有关,自然也与评论教师和评论教材的教育失败有关。中国当下有新闻评论教育吗?形式上当然有,基于新闻教育的低门槛,差不多每所大学都开了新闻系;基于当下兴趣的时评热,每所学校的新闻系基本上也都开了新闻评论课,有专门的评论教员,一般也都有自己的教材,这些都是评论教育。这个学科养活了许多人,背后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可是,评论教育并没有产生应有的教育成果,没有为评论实务提供所需的评论人才和理论指导,让人感觉不到评论教育的存在。于是就有了实务界的质疑:中国当下有新闻评论教育吗?

没有职业门槛的评论教师
评论教育的失败,问题首先出在评论教师上。这首先不是评论教育的问题,而是整个新闻学教育的问题。这也算是世界新闻教育史上的一大奇观,许多学校的新闻实务教员,竟然自身没有相关的从业经验。教新闻采访学的,根本没有在报社当过记者,没有自身采访的经历;教育新闻编辑学的,没有在报社做过编辑,没有独立地编辑过新闻版面;教新闻摄影的,没有自己的新闻摄影作品,是从中文系教唐诗宋词的转过来教摄影的;教广播电视新闻的,没有在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呆过一天……这种现实难道不让国外的同行们瞠目结舌吗?没有记者从业经验,怎么教学生采访呢,能教学生什么呢?国外的新闻学院,教新闻采访虽然不一定都拿过普利策新闻奖,不一定都是上过伊拉克战场的名记,但肯定都是在媒体干过的,而且干得很出色,然后被新闻学院聘为相关专业的教员。自己作过记者、写过新闻,不说一定能传授给学生多好的经验,但起码能在学生面前树立起实践的优越感和专业的权威,让学生对你有起码的经验上的信服和信赖。没当过记者,拿什么去让学生相信你给他们讲的“怎样成为名记者”呢?新闻理论课可以不必有从业经验,新闻史也对实践没有要求——但新闻实践课一定是要有实践经验这个门槛的。可中国的新闻教育没有设置这个门槛,刚从学校毕业的硕士博士之类,就可以留校成为新闻实践课的教师,混几年就可以从讲师混为教授,成为相关专业的首席专家,可以骗科研经费带硕士带博士。新闻评论一般是新闻系下设的一个专业,自然也就延续和复制了新闻教育的弊病,许多学校教新闻评论课的老师,都缺乏评论从业经验,没有在报社的评论员岗位上呆过,没有评论从业经验,有的人甚至没有写过一篇成功的评论,就担任起了评论写作课的讲师。这是很荒唐的。当我在微博上感慨这个中国评论教育的“奇观”时,有人反驳我过:教新闻评论的不一定非要会写评论,理论和实践是可以分开的,教导演课的,不一定非要当过导演,教犯罪心理学的,没必要自己犯过罪。我说,这显然是在偷换概念,心理学是一门理论色彩较浓厚的学科,而且犯罪心理学已经有一套成熟的理论体系。导演,也有着较强的专业性和理论性(实际上,电影学院如今已经对教导演课的教员设置了须有导演经历的职业门槛,要求导演须以自己的作品为案例进行教学)。而新闻评论不一样,它没有什么理论,而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我这样反问:乒乓球教练会让一个从来没打过乒乓球的人去担任吗?一个从未游过泳的人,敢当游泳教练吗?在实践性上,新闻评论与游泳是一样的。新闻评论教员没有评论从业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只能教学生一些仅可用于应试的概念和知识。他也许在理论上知道一篇评论的写作规律,但因为自身没有写作经验,自然就无法通过鲜活的写作经历将经验性的知识传递给学生。自己都无法进入真正的写作状态,更不能引导学生进入到那种实践状态和操作层面了。他也许知道好评论是什么样子的,但因为自己没有写过,不知道好评论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就无法传授给学生了。他也许有较深的理论素养,但由于缺乏评论写作经验,无法在学生面前树立起教学权威来,学生虽不会明言,但无法避免地会产生“你这么会讲,为什么自己没写过”的疑问,在专业上就难以获得作为一个教师应得到的尊重。我认识的好几位评论学教授,他们有丰富的新闻从业经验,是在业内写出名气后转到大学做教授的。比如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院的赵振宇教授,他原是长江日报评论部的主任,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写评论和杂文,后因其在评论写作上的成就而被请到大学做教授。他进入大学后创立了新闻评论班,建立起独特的评论员培训机制。还有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副教授马少华先生,他在《中国青年报》作为多年的评论员和评论编辑,有着丰富的写作经验,因为对教学的兴趣和理想,以盛年转入大学作新闻评论教员,以自己的写作经验创立起独特的评论教学体系。中国新闻评论的教员有很多,像马少华和赵振宇这样有着丰富写作经验的评论教授,并不算多。评论写作这种实践性很强的专业,应该设置“从业经验”的职业门槛。

评论教材多数质量低劣
写评论之前,我没有看过任何一本评论教材。写作后,为了研究新闻评论,专门看过几本教授们写的教材,立刻产生了这样的感觉,幸亏没有看这些教材去写评论,不看还会写,看了,基本上就不会写了。我觉得,现在90%以上的新闻评论教材,都是讲师们为了评副教授和教授职称而拼凑出来的,互相复制,互相抄袭,可想而知其质量会是怎样地低劣。看看当下的新闻评论教材,目录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新闻评论的概念,怎么做标题,怎么开头和结尾,怎么论证,评论语言应该怎样……将一篇新闻评论肢解和解剖开来,然后分成一段一段,然后按这种解剖开来的肢体分篇章教学生写评论。这样的教材,并没有按照新闻评论的写作规律去编写,而是按照应试的规律。这样的安排只适合老师出题考学生,方便应试教育,而不适合学生去学评论。没有写过新闻评论的人,根本不知道评论写作的规律是什么,而是按照自己的想像对评论进行了分解,然后对这些分解出来的碎片进行理论化、概念化、知识化的包装,从怎么做标题到怎么开头结尾,包装成学问的模样。这样的教材写作思路,自然就对写作实践缺乏指导性了。新闻评论怎么做标题,这需要花整整一章数万字的内容去讲授吗?怎么开头怎么结尾,需要耗费那么多的笔墨吗?新闻评论的定义,又是个多么重要的问题,需要用那么学理性、概念化的语言将其界定清楚?评论本身其实无学,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论,这些概念化和学术化的定义,都是些伪理论伪知识,编出来唬人的。新闻评论学的学问,其实不在这些概念,而在于写作过程中的经验性知识。在评论写作中,评论标题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无须理论化,其实一言以蔽之,最好能将文章中最大的亮点、最精彩的论点和最核心的观点体现在标题上,因为标题是文章的眼睛,读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的标题,所以须第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球。在这个问题上再多说几句,无非是,如果文章内容比较猛,那么标题可以做得温和些,如果内容没什么内容,那么标题可以做得狠一些,这是一种平衡。这些基本技术性规律之外,标题就没什么好讲的了,做虚题还是做实题,情感性还是理智性的,设问式还是肯定式的,这要根据具体选题具体分析,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偏好,不同的题材有不同的阅读期待。其实,无须多少理论化的总结和概念式的教学,写评论写多了的人,会有一种基本的直觉和本能知道该怎么做标题。多写几次,标题自然就做顺了。知道自己评论想写什么,核心观点是什么,标题自然就从脑子里冒出来了。就怕写了半天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标题就难做了。开头结尾之类的知识也是如此,无须费多少笔墨去教,简单的启发就可以了。评论,其实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而是人们最熟悉、日常用得最多、最早开始使用的文体。每个人的内里,其实都潜伏着一种评论的本能,都有评论的欲望和评论的能力。因为,评论,无非就是一种意见的表达,每个人自小开始就有意见表达的冲动。那是最原始最朴素的评论。我们对身边事物短小的评头论足,我们不平时发几句牢骚,我们对朋友所作的评价,其实都是评论。过去的科举考试,考的其实都是评论,如今高考作文,基本上都是议论文,也就是评论。因为评论确实是社会生活中用得最多、也是最重要的一种文体。评论写作已经成为一种必备素养,不只是以评论为业才需要学习评论写作,高考、公务员考试、研究生考试,还有媒体招聘,评论写作一般都占考题的最大比重。怎么做标题,怎么开头结尾,怎么结构,这些写作知识人们从小学就开始学了,在写作过程中会自然地习得,无须评论教材费那么多的笔墨去教,也无须上升到概念化理论化的高度。评论教材应把重点放在初学者较难掌握的、须靠经验传授才能习得、有着较高技术含量的方面。比如,如何使自己具备成为一个评论员的素质,如何积累资料,如何选择角度,如何让自己的判断与众不同,如何让自己具备问题意识,如何让自己的评论更能提起舆论的关注等等。你不要告诉我评论中的判断是什么,重要的是怎么去判断,如何判断更符合理性。可既有的新闻评论教材,都缺乏对这些重要问题的关注,多数延续着传统应试教材的编写思路,缺乏根据写作规律和写作者的问题意识所作的内容安排。所以我在大学讲座时常跟学生们说,90%的评论教材其实是可以烧掉的。既有的评论教材和专著,基本上都是概念分析性的,比如,谈“评论的观点”,都只是讲“什么是评论的观点”,我要在这本书中告诉学习者:怎样形成自己的观点,怎样形成自己独到的观点。看到一个新闻由头时,怎样去作有附加值的判断。也就是说,不是停留于概念分析上,而是在实用性上进了好几个层次。很多学生失去对新闻评论的兴趣,就是从枯燥无味的第一节新闻评论课开始的。


评论教学思路的问题
当下评论教授们的研究思路也很成问题。      
1,误入歧途的研究性思路 比如一位我认识的评论学教授,他的研究很扎实,有经验有理论,对学生很负责,我很尊敬他,但他的教学思路我并不认同。我觉得他的那种教学思路,适合自己研究评论,但不适合教学生怎么写评论。他对评论研究得很细致。像解剖学的教授们解剖动物一样,将评论解剖得非常透彻:观点是什么,论点是什么,事实是什么,论据是什么,评论的肌理、毛细血管、骨骼什么的,经他的分析都看得非常清楚。他的研究,让学生对一篇评论有了非常深刻和透彻的了解。但是,这种思路是研究性的,而不是教学的。这种研究,可以让学生更加了解评论,更会读评论,但还是不会写作评论。这是评论阅读和赏析的教学,而不是评论写作的教学。评论教学,不是一个画出个样让学生去模仿就可以学会的,它是一种实践性很强的工作。看一万篇评论,把一篇评论分析得头头条条,但学生还是不会写。评论教学,不是依样画葫芦的过程,而需要整体性的实践思维去指导学生们进入实践的氛围、实践的思维和实践的行动。案例教学是好,可一个作者如何写好一篇作品,这个作品只是一个结果,你无从根据这个结果去逆向还原出他是怎样写好这篇评论的,仅仅根据自己的想像去分析别人的写作经验,这种逆推出、想像出的经验是死的教条,而不是可以复制和内化的活知识、活经验。应该根据评论写作的规律去教评论,而不能过于迷信那种案例教学,不能将评论写作课变成评论赏析和评论研究课。         
2,颠倒了次序的先理论后写作我观察到的评论教学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老师讲评论理论,讲完理论后给学生布置评论作业,讲完每一章,布置相应那章的评论作业。比如,讲完评论标题,就让学生做标题。其实这种教学思路并不符合评论的写作规律。符合评论这种实践性很强的文体规律的教学方法应该是:在讲评论之前,先让学生多练习写评论。其实,基于表达的本能、知识的积累和写作的训练,一般学生都是能写评论的,只是缺乏写作的动力、氛围、习惯,没有掌握写作的规范。先让学生多写评论,无论写得怎么差、怎么不符合规范、怎么不像评论都不要紧。在这种写作和思维的过程中,学生能够对评论写作产生感觉认识,意识到自己最缺的是什么,想要学什么,在写作实践中对这种文体产生问题意识,发现写作的问题,评论老师然后再根据学生在实践中遇到的问题进行有针对性的讲授。这样的教授路径,才符合写作规律,老师讲课才有针对性,学生才能进入评论课状态,评论理论才能成为活的理论,教学才能成为一场交流:学生才会带着问题去学评论,老师也才能带着问题讲评论,实践性的互动中才能提高教学效率。这样的教学过程,也是符合“需求-供给”的,学生在评论写作上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学习的“需求”,老师就有针对性地“供给”什么,而不是单向度地根据讲义向学生灌输,我讲你听,你不想听我也讲。这样的教学,只有教,而没有学,只有灌输,而没有交流。        

3,缺乏对非技术性层次的关注另一种很成问题的教学思路是,在评论写作上,过于重视技术性层面的介绍在,而缺乏对非技术性层次的关注。这个问题上,中国人民大学的评论教师马少华有很好的反思,他在其高教版的教材前言中说:新闻评论的写作能力是一种依附于个人体验的实战能力。因此,在新闻评论的知识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内隐的、意会的、被称作是“缄默知识”或“个人知识”的部分。这是新闻评论作为“学科知识”的限度,也是我们新闻评论教学中往往忽略,但实际上很难跨越过去的限度。人们往往感到实际的评论写作能力难以“教出来”,原因就在这里。其实这种情况在人类许多“技艺”的传授中很普遍。它们都依赖于基本个体实践的个人体验。少华举了孟子和梁启超的话来说明了这个道理。孟子说:“大匠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梁启超说:“文章做得好不好,属于巧拙问题。巧拙关乎天才,不是可以教出来的。如何才能做成一篇文章,这是规矩范围内事,规矩是可以教也是可以学的。”少华说的问题,其实就评论教学中的技术性层次和非技术性层次的问题。少华的观点大概是,那些非技术性的“缄默知识”是不可以靠老师教的,老师只能教那些作为技术性层次的文体规范问题。这个观点我不能认同,我将在《评论的非技术因素》一章中专门写学生积累那些写好评论的“缄默知识”。既有评论教材和专著基本上都是技术性的,教学生一些写作技艺和基本概念,我将突破这种写法。因为我知道,写好评论,最重要的因素得靠自己,这是任何评论教程和专业培训所不能给你的。我觉得,评论教育应该有两个层次的素质培训,其一是技术层次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层次是非技术层面的,思想、观念、思维等深层次、需要长期积淀和训练的方面。当下的新闻评论教育,基本上都停留于简单的技术培训层次,怎么做标题啊,评论的语言啊,评论的结构等方面,其实这是末,而非技术层次的东西才是本,也是你能不能写好评论决定性的因素。这些决定性因素并非不可教,而是可以在日常教学根据评论的写作未规律有意识地引导进行符合评论写作要求的知识积累和思维训练。

评论教学的实践性

新闻评论,是一种实践性很强的工作,评论教育,应围绕实践性去进行教育。我认为实践性应该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教评论的老师首先要不断地去实践。不然的话,缺乏实践,自己不写评论,没有了评论的实践支撑和实践视野,很容易将评论教学变成研究化、学术化、理论化的工作。自己的思维变得封闭,对时事缺乏敏感,对写作缺乏问题意识,与评论实务有了隔膜,这种消极的态度会传递到学生身上,让学生也缺乏实践的冲动和实践的意识。评论的课堂上,最好的评论作品,不是来自当天都市报版面上的文章上,不是知名时事评论的优秀作品,不是时评史上那些流传至今的经典佳作,我觉得,应该是评论教授们自己写的文章。可以想像一下,评论老师拿自己昨天写的一篇评论跟学生分析,分析自己的写作心理历程、写作得失、写作体验、选题是怎么来的、观点是如何产生的,这种切身的、鲜活的、个人的写作体验,是任何其他的佳作和经典分析所不可替代的。一来,案例是鲜活的,二来,老师讲自己的体验,能更容易让学生进入到写作状态,三来,老师的示范,会激发学生的写作冲动。这个问题上,感染非常重要。老师的写作激情,老师的表达冲动,老师以时事评论干预社会的热情,是学生最好的教材,能最大程度地感染学生们,使他们也进入到老师这种写作状态之中。老师本身对写作很消极,毫无实践的意识,这种消极的态度会学生是很不好的影响,学生也就只会将这个课程当作混学分和应试去学了。 其二,要致力于激发学生的表达欲,鼓励学生多实践。一位评论学教师说过,他并不鼓励学生多写作,因为他害怕学生陷入那种追求发表的功利写作中。这种担忧是不必要的,追求发表并没有错,功利写作也没多大问题,评论教学,就是教学生写评论的吗?教不出写评论的学生,难道倒成了评论课的成绩?其实,学生并不缺乏评论的能力,每个学生的内里都有评论的潜能和表达的欲望,都能够写好评论,问题在于,教评论课的老师能不能将学生的这种评论潜能和表达冲动激发出来。一旦激发出来,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如今课堂上总是灌输一些无用的概念,分析一些空洞的定义,当然是激发不起学生的评论兴趣的。必须将学生拉进这个大时代中,让他们感受到时事评论在这个时代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目睹每天的各大报章上的时事评论是一种多么壮观的景象,让他们体验到写时评介入社会和干预事件的发展进程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使他们感受到写评论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告诉他们,表达既是一件有趣的事,又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每个人都想表达,只是,评论教师有没有以某种合适的方式将他们的热情激发出来,要为他们提供表达的机会,鼓励他们多发达,告诉他们作为一个公民,他们有责任去表达。要把他们的视野从小小的课堂和小小的校园拉进更广阔的社会之中,融入那个他们所身处的社会,在大社会大时代的语境中作为一个公民去表达,鼓励他们有勇气在一切公共事务上运用自己的理性。 其三,要用实践思维去讲评论。与实践思维相对应的是“研究思维”,“研究思维”适合教出“研究评论文本”的研究生,适合教学生怎么去赏析评论,怎么写出研究性的论文,但无法教会学生写评论。我看过不少学生,关于“好的评论应该是怎样”、“评论的文采与逻辑”的学术文章写得非常好,可他就是自己不会写评论。实践思维应该包含以下几个方面。一,教学目标的设置是实践性的,目的就是要教会学生写评论,让他们熟悉这种文体的写作特征,不能学了一学期的课还是不会动笔写。评论课不可能把每个学生都培养成评论家,但起码要让那些准备以新闻为业的学生掌握评论的技艺。二,教学过程应该是实践性的,以符合评论写作规律的方式去教学生写作评论,提供更多的实践机会和实践平台,让学生在实践中学会写评论。三,教学内容应该是实践性的,理论是灰色的,实践之树常青,评论当然有理论,但应该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活理论,而不是闭门造车、故作高深、从其他学科中生硬地搬来嫁接到评论之上的死理论。案例应该是鲜活的,以能反映当下业界现实的最新评论文本为案例,而不是十几年前人民日报的社论,那样的案例只能让学生对评论产生反感,并提不起对干预时事进程的评论兴趣和冲动。四,教学方式应该是实践性的,打破那样“我请你听”的那种传统教学模式,多一些课堂交流和讨论,以体现评论本身的思想碰撞和交流性,在交流中激发学生的思想火花和评论兴趣,培养他们的评论思维和评论敏感。   总之,教师应该在动态的写作实践中去教学生写评论,而不是在静态的案例分析中去讲授作为教条的评论理论。

评论教师应有的素质 

当然了,强调评论教学的实践性,并不意味着,媒体的评论员去高校讲评论课,就一定会比学院派的教授们讲得好。就有同学跟我提过,某位著名评论员到他们学校讲评论,就把同学们都讲睡着了。我觉得,评论教师起码应该有以下几种素质。首先,他应该有理论总结的能力,能将自己的实践提升为可复制、可借鉴的经验,将写作中那些规律性的东西以概括性和系统化的理论形式表达出来。会写评论的人很多,但并不一定每个人都有能力将自己的评论经验总结出来,不能总结为理论,那仅仅只是个人写作的“缄默知识”,其他人无法在技术上进行复制。而评论教师所要做的,就是要让个人的知识变成学习可借鉴和把握的普遍经验。然后,他应该对时事保持关注的热情。评论教师身在学院之中,很容易与实践界产生隔膜感,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钻进那些抽象的概念体系之中,忘记现实社会。哲学之类的人文学科可以这么搞,坐在家中冥想可以成为哲学家,可评论不行。作为以教评论为业的评论教授,必须对此起彼伏的时事保持关注的热情,关注业界最新的评论话题、评论倾向和评论中出现的问题,这样自己的研究对象才有源头活水,才有鲜活的案例和新鲜的思想,并把这些带着社会体温、现实体温的评论知识和理论教给学生。更重要的,评论受到老师这种热情的感染,才会对评论产生兴趣。评论教师一个必须做的事情,就是把学生带进“时事场”。再就是对学生的责任心,要有传道授业解惑的旨趣和情怀,以教会学生写评论为乐,以在课堂上与学生讨论问题为乐,以让学生在就业时多一种素质优势、培养出积极的表达冲动、给媒体输送合格的评论员为自己的荣幸。

评论,教的其实就是表达,时事评论是公民非常实用的表达文体。作为个人,作为公民,每个人实际上都天然地有着表达的欲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们,尤其有表达欲,而读新闻系想以媒体为业者,他们的表达欲望应该更加强烈。只不过,要将这种表达以符合报章规范、大众能接受的文章形式展现出来,需要掌握一些规范和技艺。评论教师所要做的,就是将学生的表达欲望、评论潜能激发出来,引导他们带着问题意识,理性、符合逻辑、有情怀地去表达。 (文章选自拙著《时评写作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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