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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周榜追访 | 红星新闻记者张炎良:好作品是职业生涯最大的荣光 [打印本页]
作者: 刘海明 时间: 4 天前
标题: 周榜追访 | 红星新闻记者张炎良:好作品是职业生涯最大的荣光
标题:生死妙瓦底:记者亲历泰缅边境电诈园营救行动
作者:张炎良来源:红星新闻时间:2025-01-10
生死妙瓦底:记者亲历泰缅边境电诈园营救行动
好新闻是埋不住的,也会突然炸响的。就在中国演员王星被骗身陷缅东一事冲上热搜,国内舆论重新掀起对缅甸电诈的新一轮热议之际,红星新闻的这一冒险亲历式文章,掀起了惊人的浪花,堪称一篇纪实性“战地”报道。在媒体报道大多不能满足公众需求特别是对舆论监督报道的渴求情况下,这篇报道让饱受诟病的媒体挽回了些许尊严。
这可能是一篇永久也发不出来的报道,从采访时间上看,记者亲历的时间为2023年9月。显然当时记者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一题材,不是为了打造惊世之作,而是为了诠释记者的价值和意义。
在时隔16个月后,一篇无法发表的新闻的起死回生,是时代的踯躇给予了机会,这对新闻是喜剧,对社会却是悲剧。当然,“红星新闻”看准并把握了这个机会。
值得称道的,还有那段14分06秒的视频,让人心潮澎湃。
记者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这似乎是多年来被媒体忽略的一个重要问题,它决定着媒体和记者的格局和公信力。今天带你去看看花开了,明天带你去尝尝香蕉熟了,这不能成为记者的追求,更不能成为媒体的常态。少做些边缘性话题,在社会最需要的地方出现,应是媒体追寻的价值。(经济参考报高级记者程子龙)
1月10日晚,经多方努力,因“剧组招工骗局”被困缅甸妙瓦底的演员王星踏上了归国的旅程。与此同时,“红星新闻”发布的文字及视频报道:“生死妙瓦底:记者亲历泰缅边境电诈园区营救行动”也一并引发舆论关注。
该报道记录了“红星新闻”记者2023年9月前往泰缅边境参加妙瓦底电诈园区营救行动的全过程。“红星新闻”记者随救援人员一起驾车、遮面,深入到妙瓦底电诈园区几公里处参与救援。整个视频报道犹如一部反诈电影般紧张惊险。
被营救的当事人还在评论区感谢了救援人员的帮助和“红星新闻”的报道。众多网友也表达了对该报道记者的敬意:“致敬暗访记者们!”“对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换取的一手新闻,我致以一万个敬意”……
资深媒体人、调查记者程子龙对这篇报道点评道:记者应该出现在什么地方?红星新闻记者用行动做出了诠释!
今天上午,“磨稿子”连线此次报道的牵头人和主笔,红星新闻首席记者张炎良,请他回顾了一年多前的这次堪称“非凡”的采访经历。
以下是“磨稿子”和张炎良的对话。
作者介绍
张炎良,2011年进入新闻行业,曾在中国青年网、澎湃新闻等媒体任职,现红星新闻记者。主要从事时政、法治、社会热点等采访报道。推动多起法治案件平反纠正,报道的邱少云名誉权案、王力军非法经营罪平反案、张志超案、谭修义案等被写入“两高”报告。问这篇报道的背景是什么?张炎良:2023年8、9月份的时候,关于电诈的事情备受关注,有很多人聚集在中缅边境,他们都是被骗到缅甸从事电诈工作人员的家属。对此,媒体也有很多报道。
另一方面,当时电影《孤注一掷》正在热播,讲的也是电信诈骗的故事。这种情形下,外界对电诈的关注变得比较高。
这时候,我正好注意到博主“胡七刀”在网上发布的营救视频,他们在曼谷收到了有中国人正被运往妙瓦底的求助信息,于是决定实施救援,带着枪追“蛇头”车辆的场面很震撼。
“胡七刀”把这段视频发到社交媒体后,引起了不小的关注。我看到这个线索之后,马上联系了“胡七刀”。但当时也有人对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产生质疑,认为“胡七刀”他们是自拍自导自演,很多细节在国内仅凭电话采访没法核实,所以,这次采访的稿子没发出来。但是,“胡七刀”他们还是在陆陆续续的发布,针对不同求助者的救援视频。我就跟报社申请说,可不可以跟“胡七刀”他们一起去救援。
问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个报道?张炎良:跟随救援志愿者采访是个很好的报道反诈的角度,希望通过报道这样的个案,来推动更大范围、包括国际范围对反诈的关注。
当时,很多国内求助者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能够推动国内外更多力量来介入这件事,会对这些求助者有很大的帮助。这是我当时做这个选题的初衷。
问通常情况下,这类采访会较为危险,你的选题顺利通过了吗?张炎良:选题报完以后,领导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安全问题。而且我们去境外采访,还需要走一系列的程序。但是,报社从专业新闻的角度,上上下下还是非常支持我们去做这个选题的。
其实,我们报社还是有非常丰富的出国采访经验的,一些国际重大事件和体育赛事,都会派记者前往,相关的程序和保障也比较完善。流程走完后,行政部门同事就与我们对接,告知各项事宜并给我们购买保险。所以说,这次采访上上下都给予了非常大支持。
问这篇报道从采访到发稿,中间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张炎良:去泰国采访的时候是2023年9月初,在泰国待了大概8天。去之前,我们跟“胡七刀”约定的是,只要有救援线索我们就过去采访。所以,去到那边后很快就采到了。我回来后又丰富了稿子里很多细节,加采了很多内容,不过,视频剪辑进度比稿件的进度慢了一点。当时,我们希望的是,稿件和视频能够同步发出。但等视频剪辑快结束的时候,反诈形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们国家持续开展电诈犯罪打击,和东南亚四国推进国际执法合作,遏制电诈高发态势。所以我们对如何发稿、什么时候发稿做了很多思考,特别是报道不要影响各种救援行动。所以,这组报道发布时间就搁置了。
2023年底、2024年初,报社在做年终策划报道,也想过是不是作为反电诈行动的一种见证和记录来发,但又觉得形态不是很匹配。
一直到前几天,演员王星的这个事情曝出来,而且他也是被骗到了妙瓦底。这说明我们当时采访的情况还存在,虽然缅北电诈因为打击而熄火,但我们采访靠近的缅东部分园区依然猖獗,很多信息对于公众来说依然是有价值的。而且据泰国的朋友讲,我们(红星新闻)应该是极少见的实地去泰缅边境妙瓦底地区采访的中国媒体。
所以,我们又判断了一下,领导让我把稿件结合最新情况再更新。同时,因为我之前做过视频记者,那次去采访,我和同事专门拍了视频,以微纪录片的方式同步呈现。
问这个报道从选题到采访再到最后成文,你觉得哪个环节比较困难?张炎良:对文字记者来说,比较难的其实是写作环节,因为这个选题跟其他选题不一样,除了安全因素之外,在整个过程中,采访是非常顺利的,因为每个人都非常配合采访,都愿意去表达。但是,写作的时候会受到很多限制,很多内容需要平衡,还有很多内容没办法呈现出来。
我的初稿写了将近一万字,但是,最后发出来的只有五千多字,还是有不少内容被砍掉了。
比如说,有关电诈产业园的内容,初稿里,我用了一部分专门写“罪恶的升级”,其中包括一些细致描写,涉及一些血腥场景,这些都删减了。
问你刚才提到“安全因素”,这次采访的危险系数很高,这种情况下,有什么保护自己的经验可以分享给同行?张炎良:首先,在做这类选题的时候,记者需要对安全性有一个评估。当时,我对这方面的评估是“危险但可控”。因为,救援人员有经验的,他们不胡来。而且,我们到了当地以后了解到,救援人员里有的是特战队退伍老兵,具有很高的军事素养。
此外,从法律角度来说,泰国还是比较安全的,我们跟随的救援队主要是在泰缅边境的泰国境内救助被困者,或者是把逃出来的被困者交给官方部门救助。所以,救援队不太可能会跟电诈园区的武装力量发生正面冲突。即便在泰缅边界,我都能直接看到电诈园区的瞭望塔,但因为我身处在泰国境内,对方即便发现了我,也不能采取过于激进的行动,毕竟一个主权国家向另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进行攻击,那事儿就大了。
当时,我判断最大的危险性在于,采访的山区比较偏远,没有通信信号,交通安全也是个问题。此外,被困者逃出来以后,如果没有跑到河对岸的泰国境内,那园区的武装力量是会采取武力措施的。如果此时救援力量行动,我们跟随采访拍摄,面临的危险就会比较大。
所以,做这类有危险性的报道,首先,要对自身状态和环境做一个评估。然后,要做好一些准备,包括心理准备和具体措施。当时,我们在出发前,每个人都设置了口令和代号,不用真名实姓。到边境地区采取了无线电静默等技术手段防止被发现。同时,随时跟国内保持联系,到达每个地方都会把定位汇报给家里,这样可以保证一旦出现问题,后方能够及时采取措施应对。
问这篇报道的采访过程中,有没有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张炎良:太多了。
我们这次是完成了一个24小时内往返泰缅边境和妙瓦底地区的救援。第一天的凌晨四点左右出发,第二天的凌晨五点返回到曼谷,全程超过1000公里。在这个救援过程中,速度非常快,人的精神状态全程亢奋,每一个环节衔接的非常紧密,这都是之前采访没有经历过的。
我记得我们刚到泰缅边境的时候,气氛就非常紧张了,当时是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大约中午的时候到了那里,去的路上车开的不是很快。因为,我们要配合求助者逃出来的时间,车辆目标较大,不能提前到达等待求助者,只能是提前十几分钟到达。到了约定地点之后要先踩点,再撤离出一段距离,等求助者出来确定位置后再过去接他们。
当时,我们在一个加油站休整,救援队的人提醒我说,下车后就不要说中文了,甚至尽量别说话。然后我们的对讲机、无线电和手机等通信设施全都静默关闭,避免信号被监听到。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了。我记得,那时候旁边有个皮卡车司机,长得五大三粗,一直在盯着我们。救援队员就打算试试他,看是不是盯梢的人员。没想到,我们其中的一台车刚一开动,他的车马上就跟上来了,明显就是盯着我们的。
还有一段,我们当时的救援其实并不是很顺利,求助者原本计划说他要借着下午看牙医的机会甩掉看守人员跑出来,但到了约定那天的时间,他发消息过来说“主管”突然变卦,不允许他出去看牙,没办法离开园区,救援计划只好停止。
当时,我们不甘心,就想说,至少要去看看电诈园是什么样子,想看看妙瓦底到底是什么环境。然后,我们就开车去看了最有名的KK园区,想航拍,结果发现,航拍设备遭受到了干扰。
而且,当时我们在边境的时候,汽车还陷进了坑里,当时“胡七刀”就说,如果这时有电诈武装过来,一把AK47就能把我们这些人都“扫了”。就在我们费劲把车弄出来的时候,几公里外,妙瓦底的警局遭到无人机投炸袭击。
问你现在回过头来看,这篇报道有遗憾的地方吗?张炎良:当然有。
实际上,第一次救援是不成功的,那个人没有跑出来。不过神奇的是,第二天他居然自己跑出来了。然后,救援队通过电话远程指导和协助他隐蔽和渡河。同时,救援队联系泰国警方去接应,并第一时间通知领事馆介入跟进,远程完成了救援任务。
如果,我可以多待几天,能够拍摄到有人跑出来,以及被营救的画面,那冲击力会更强,无论是稿件,还是视频,都会更丰富和立体。但因为我后面还有一个重要采访,已经订好的,所以必须要赶回国内,导致这次采访呈现的还不是那么圆满。
问报道发出后,很多同行和网友都在点赞,说我们需要这么敢于奔赴现场的记者,对于这些反馈,你怎么看?张炎良:现在回头来看,这篇报道的发布经历还是很曲折的,也有点“好饭不怕晚”的意思。
这足以说明,如果有足够好的内容,哪怕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依然会有人关注。在这个碎片化传播的时代,什么样的内容是足够好的,如何去挖掘这些内容,也值得我们去思考。
而且,对我自己来说,如果可以把视野放大,在全球媒体范围内去看,这样的报道其实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中国媒体人还是要不断走出去,要拥有这种操作复杂的国际报道的能力,在一次又一次的实战中去锻炼提升自己。
最后,我还想说,很感谢报社的支持,只有报社的支持,才能让记者不断得到锻炼提升。
记得我还发过一条朋友圈,说这个稿子不知什么时候发。领导还安慰我说,就当去旅游了。这也说明,报社是愿意承担成本的,能够拿出真金白银去做优质的内容。
当时和我一起去做这个选题的同事赵志远,现在已经离开了媒体行业。这组报道发出后,我第一时间转给他,他回我消息说“谢谢你使劲,给我圆了个梦。”对于做过记者的人,好的作品是职业生涯最大的荣光。
来源:磨稿子(公众号)
编辑:王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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